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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作家王选与《南城根》:一种长满烟火的底层叙述

来源/ 甘肃文化产业网 作者/ 武文宣 王珍平 时间/2014-05-12 14:38:47
甘肃文化产业网按 王选,1987年生,青年作家、诗人,甘肃天水人。 先后在《星星》、《山东文学》、《黄河文学》、《延河》、《中国诗歌》、《诗歌月刊》、《青年作家》、《北方文学》、《飞天》、《文学界》等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部分曾被刊物以头条形式重点推介。

《南城根》:一种长满烟火的底层叙述

——我省天水青年作家王选访谈录

王选

王选,1987年生,青年作家、诗人,甘肃天水人。 先后在《星星》、《山东文学》、《黄河文学》、《延河》、《中国诗歌》、《诗歌月刊》、《青年作家》、《北方文学》、《飞天》、《文学界》等百余家报刊发表作品,部分曾被刊物以头条形式重点推介。有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并获奖。著有《南城根:一个中国城中村的背影》、《葵花之远》。

王选出生在秦岭山脉西端余脉处的一个山村。从五岁开始,直到十五岁,他整整放了十年牛。在他放牧的日子里,因为牛马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很多时候,他就自己跟自己说话聊天,在大脑里编故事玩,来打发漫长的时光。他觉得这无意识里就启动了一个人想象能力的阀门,而写作正好是不能缺少想象的。

这期间,生活对于父母来说是苦楚的,但作为孩子,无知懵懂,打架、摸鱼、偷瓜、烤洋芋等等,整天童年都塞满了很多好玩的事。十五岁,王选考上了师范,真正踏入了城市。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的车、那么高的楼、那么鲜亮的刺眼的人群。在师范五年,环境是相对宽松,没有参加高考的压力,学校又开设着比较丰富的艺术课,在校几年,养成了他现在自由随意的性格,也打下了文学创作的基础。

关于为何喜欢写作,王选认为最初那是一种表达需要,而随着认识的不断提高,最后便上升到了一种自我觉醒和社会承担。

2014年年初,王选的新作《南城根:一个中国城中村的背影》一经出版,便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近日,记者专访了作家王选。

记者:每一个写作者都有喜欢的作家和作品,你呢?这些作品对自己的写作有什么影响?

王选:跟一些真正读书的人比,我所读之书是少的非常可怜的。不过还好,以后能慢慢弥补。

我想,真正喜欢一个作家,应该从阅读他开始的。我上师范时读了一些文学作品,那时候主要是先锋文学,莫言、余华、苏童、格非等人的作品,我喜欢他们在叙事时那种对文本的探索和创新,对汉语语言自由而任性的使用,由此所散发出来的一些迷人的气息。2006年,莫言的《丰乳肥臀》出版不久,放假前,我在书店借了一本。因为害怕假期在家被父母瞅见书名——《丰乳肥臀》——被当做是黄书,我用报纸包了好几层。也正是那时候对于先锋文学的阅读,让我开始意识到文学写作的趣味性和写作方式的可能性。

后来读到的作家里,刘亮程和汪曾祺,是我喜欢的两个。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里的那种乡土生活跟我有时候很相似,他贴着地皮叙述的方式和替草木思考说话的善意,让人感动和着迷。汪曾祺的是另一种方式,简单、清静,像一壶茶,只有微微的苦,这苦,就是生活。汪曾祺对于生活信手拈来,都成了很有趣味的文章。所以他们两人对我的影响也不小,但更多的是语言。

当然还少不了鲁迅。小时候读鲁迅,觉得艰涩,觉得这老头子冷漠、古怪,后来大些了,读鲁迅,才开始慢慢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才发现先生不是一个冷漠古怪的人,而是充满着极大地人情味。当然,还有他作为文人的担当和勇气,无时无刻都是让人佩服和感动的,而佩服和感动之余就是对自己的反观,便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写作者真是胆小自私、面目可憎。所以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应该三年就需要重读一次鲁迅,这样,就不至于得上严重的软骨病。

另外还有国内的一些古典文学,西方的一些世界名著等,都是喜欢的,也影响着我的写作,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记者:学校毕业至今的媒体经历对你的人生有何影响?

王选:我毕业以后一直从事媒体,我以前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干这玩意。干媒体,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广,面广一是接触的社会面、看到的社会现状多,另一个就是接触到的人杂。一天时间,我上午或许坐在高档的商场采访,下午就得去农村破烂贫苦的低保户家,晚上或许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这样的现状或许一般的职业是很难经历。而对于接触的人群,有时是一些大老伴、大领导,有时是普通的老百姓,有时是残疾人,还有时是杀人犯。我看到有的人一顿饭消费成千上万,追求奢靡之风让人咋舌。而有的人为了一把菠菜伸手借钱只差上街乞讨,寒酸生活让人心惊肉跳。这样的接触,自然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反差,于是我便很自然的站在大多数穷人的队伍里,我觉得我跟他们是一条路上的,我跟他们是天然亲近的。

这样的选择,在一定程度让我脱掉了学校时期虚幻的抒情的外衣,我觉得我应该走进烟火深处,站在低处,写我们平凡的、广大的底层人民,就写他们的生活,就写他们生活里翻滚的喜怒哀乐甚至鸡毛蒜皮。那些虚伪的抒情和造作的书写,只是一部分肥胖的寄生虫酒足饭饱之后剔牙用的一根牙签。

最后,就有了我所写的《南城根:一个中国城中村的背影》一书。

记者:你认为《南城根》是一部怎样的作品?

王选:一本书的评价最好是读者给出的,我说就是矫情。不过可以简单说说我写这本书前期的一点想法。一是之前说到的,我自己意识到我应该走进烟火深处,写低处的光阴,因为真正的生活是这里发生并酝酿的,这里呈现出来的生活本相远比高楼大厦里发生的事繁杂、精彩,甚至刻骨铭心。二是关于城中村,书上说南城根是一个中国城中村的背影,这些年,我们关于城中村的评价几乎就是脏乱差,但城中村作为城市化进程中城乡激荡的现实标本,它为落脚城市的人提供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它缓解着城市发展过程中的各种矛盾,它蕴含一个城市的记忆和最初的体温,然而这些,却被外界忽略,所以,我写《南城根》就是要呈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所看不到的真相,展现中国城中村内部的温度,或者说,为中国城中村正名。三是关于消失,城市化是发展的必然,而要城市化,城中村被拆除是不可避免的,有一天中国所有城中村都会消失掉的,包括小小的南城根,而同这些地方消失掉的还有我们的青春、我们的骚动、我们的记忆、我们的针头线脑,我们最苦逼但又很简单的日日夜夜,当这些都消失了时,有一天,我们翻开这本书,还能找到自己过去的影子,这就是《南城根》存在的意义。

记者:简单介绍一下《南城根》的写作过程。

王选:这本书写的时间不长,一年左右,因为它毕竟不是鸿篇巨制。刚开始写时,我只写了身边很熟悉的几个人和事,也就不多几篇。后来朋友看了,喜欢,说可以多写些。我就开始谋划着有节奏的去写。写了不到一半时,我觉得我把该写的都写了,我无话可说了,就这么一张邮票大的地方,我能有多少事儿去写。于是搁了一段时间,后来去思考,跟朋友聊,慢慢开窍了,思路也打开了,因为我意识到了南城根是整个中国的南城根,是城中村里的一个标本。这么一想,一个个人和事就接二连三出现了。

记者:《南城根》中人物的包含了你怎样的情绪?

王选:我一直把《南城根》里的每一个人当做我的亲戚朋友来写的,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我们都共同生活在低处的光阴里,一起呼吸、说话、咀嚼生活,直到最后我们拥有了共同的脾气和性格。

当然,为了表达,我有时像一只青蛙,需要时跳进水,不需要时跳上岸。但这并不影响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那个南城根的老人去世了,我就觉得自己生活中缺少了一个人,虽然我从未见过他。比如那个让我帮忙打架的少年我没有去帮他,我一直都心怀歉意。比如那个失恋了的写诗的牦牛,我也惦记着他的爱情,等等。

记者:《南城根》中的人物描绘了一幅生活在城中村的众生相,在刻画这些人物类型时带着什么想法?

王选:其实不光南城根,整个中国的城中村都生活着两类人,一类出租房的人,一类租房的人,也就是房东和房客。在这两者之间,也就存在着房东跟房客的关系、房客跟房客的故事、房东跟房东的纠葛这么几类。而这几类中,房客跟房客、房东跟房客之间的故事是最复杂的。理顺了这么一层关系,也就能大致了解城中村的生活群体了。

为什么说是众生相,因为在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三教九流,无所不有,这里成了最能呈现不同群体生活方式的舞台。在这里上演爱恨情仇、吵架厮打、家长里短、烟熏火燎,甚至还有私情赌博、涉黄涉案等。只是这些被低矮的院落和流动的人群包裹着,不走进,是难以发现的。

在我写出的几十个人物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群体的代表者,比如房东老贾,大学毕业生小马师,供孩子上学的女人,写诗的牦牛,单位公务员的安海等等。他们用不同的性情和方式展现着各自的命运,这样的命运交织起来,就是五味杂陈的南城根。

记者:你初次见到南城根是什么情景?有什么感受?

王选:在决定住到南城根之前,我是一个晃荡者,游走在高楼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浑身写着不知所去,因为,我毕业了。当我第一次钻进南城根,迷路了,长长的、长长的巷道七拐八弯,两侧的民房你推我桑,留下了两米宽的路。房子是统一的红漆铁大门,院内是统一的黑漆漆,黑漆漆里起伏着统一的说话炒菜甚至打骂声。屋顶大多挂着花花绿绿的衣裳,黑袜子、白衬衣、蓝裤子,当然还少不了红胸罩和紫裤衩,齐刷刷迎风飘啊飘。窄窄的路上,走着来来往往的人,提马扎的老太、骑摩托的少年、等三轮的男人、还有踩着高跟鞋红嘴白牙提蒜苗的姑娘。

我以前从未设想过有一天我会住进南城根,当我走进那繁杂的巷子时,我是个涉世未深的二逼青年,我觉得自己多少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能一头扎进这生活的泥沼呢。看着这些鸡毛蒜皮、烟熏火燎,就让人对未来充满无限绝望。然而,现实无法抗拒,我是个刚毕业的穷光蛋,我没钱,再怎么着我腰杆子是软的,我最终还是扎进了南城根。

记者:能否说说南城根的温情部分?

王选:现实给城中村贴上了太多负面消极的标签,然而贴这种标签的人们,是高高在上的,是俯视整个中国的低处的。然而,当你抱着一颗平和的心态,真正走进那些歪歪曲曲、低矮狭窄的巷道时,甚至提着自己的铺盖,敲开红漆剥落的大门准备生活一段时间时,你才能真正用善意而客观的眼睛看清这片地方,你才能感受到这里原来是真正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这里有太多我们不曾体会过的温情。

在南城根,或许生活的方式都相差无几,一个拥拥挤挤的院子,就能装下几十号人的酸甜苦辣,而这些,彼此抬个眼皮又都是能看见的。很多时候,生存环境决定了人的生活方式,甚至语气、眼神、走路的架势。在南城根,大家都是那么低,没有谁比谁优越多少,人和人之间没有多少攀比和利害冲突,南城根的温情首先表现在这个地方。其次,南城根还是包容的,它就是一块那么破破烂烂的地方,打工的人满身油腻来了、进城端盘子洗碗的乡下姑娘来了、一毕业就立马失业的大学生来了、小区里感情不和离婚的男人来了、那些打架斗殴惹是生非已被派出所挂上名的人也来了,反正是各种各样的人,无处落脚的人,一股脑全涌进了南城根,南城根,毫不嫌贫爱富,都一一接纳了。有一天,他们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时,南城根,也没有多说一句抱怨的话。第三,南城根的温情还在于,那些生活中琐碎的细枝末节,比如,中午时,有人递过来的一把韭菜,晚饭时,有人端上来的一叠煎饼,早晨时,有人拿进来的一件旧衣服,甚至,互相端着饭碗串门时,夹的一筷子咸菜,讲的一个荤段子,等等,都足以让人感到温暖。

等等这些,都是充满了温度的,这温度,只有生活其中的人,才能感知到。

记者:能列举一段书中你最喜欢的内容吗?

王选:其实整本书我觉得还是能对得起翻开她的每一个人的,因为我用心了,就像自己生的娃,再丑再顽劣,都是喜欢的,毕竟是身上掉下的一疙瘩肉,或许这样的比喻显得迂腐而矫情,不过也无所谓了。非要说最喜欢,那就挑《一个人的南城根》里的这段,因为它平静、闲淡,没有一丝怨气,但又是一个真实的城中村的切面,像一张照片。

正对面,是一户人家的民房顶子。有铁丝绑成的晾衣绳,拴在焊于楼顶的钢管上。有长满碎花的米黄色被子,搭着,晾晒,沾满了阳光的味道。还有一条玫瑰红裤衩,女式的,挂了两天了,没人取,风吹过,摆了摆,又摆了摆。是忘了?还是人不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租房的女子,这么粗心,想不来。

突然又听见细细的哭声,从右边的民房窗口里,细细的飘过来,在干燥的空气里,哭声很快就干了,化了。怎么回事?也没听见吵架声,莫名其妙,那哭声变成了哽咽,一抬头,一个长头发的女子,穿着碎花裙,捂着红红的脸,倚在窗台上。倚着倚着,就不见了。

记者:《南城根》一书与其他散文作品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王选:《南城根》跟我的其它散文没有多少不同,因为我一直都是这么去写的,好多人一看那笔法用词,就知道是王选的。唯一多了的就是一层更浓的烟火味。

跟其它散文作品的区别,这个不好说,因为面太宽,没有可参照的作品,所以就不存在对比。

这里我说一下《南城根》里面散文小说化的问题。我一开始就把《南城根》当做长篇散文来写的,现在我也不认为它是小说。《南城根》里面有很多篇目像小说,但像并不代表它就是。生活在南城根里的人,在他们身上确实发生着那样的故事,我只是一个记录者。而在记录的过程中里,我只是用了一点小小的写作技巧罢了。这样就让故事更曲折、更能吸引人一点,谁说散文就一定要四平八稳,谁说散文就一样要抒情,谁说散文就不能用技巧讲故事,何况所谓的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只是人们给出的一种方式,并不是标准,因为文学的文本是无限可能的,用一个框架去套,只会死路一条。

记者:《南城根》一书面世后获得了广泛好评,你如何看待?

王选:我刚开始没有设想《南城根》出版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但从目前来看,大家都很肯定,也受到了一些关注,诸如入选“凤凰好书榜”、入围“2014年度最值得期待30本图书”、进入万卷图书发布的推荐书目名录,同时《人民日报》的《环球人物》杂志也做了专访。

当然,对这样的肯定和关注,我是高兴的,不高兴才是假的。

记者:对自己下一部作品有无规划和想法,对自己和作品有怎样的期待?

王选:我之前说了,我是一个散漫的人,目标少,动力差,有时候给我一个方向,时间久了,也就忘了。下一步我写什么,目前还不是太明确。

关于对自己以后的作品的期待,我想还是写的好点,再好点,能对得起它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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