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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货主指令的情况下,13家货主总价值接近60亿元铜精矿,竟然被第三方运走了。
媒体独家获悉,8月初,13家货主存储在秦皇岛港的近30万吨铜精矿,突然离奇“失踪”。
根据媒体调查,13家公司采购了多批铜精矿运到秦皇岛港,委托中国秦皇岛外轮代理有限公司(下称“秦皇岛外轮代理”)或秦皇岛外代物流有限公司(下称“秦皇岛外代物流”)做报关、货物仓储、货权保管等相关工作。这两家货代公司为母子公司关系。
上述第三方则被指向一个关键人物——刘宇。刘宇实际控制的宁波和笙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下称“宁波和笙”)、葫芦岛瑞升商贸有限公司(下称“葫芦岛瑞升”)被指涉及此次铜精矿事件。
“根据我们了解,8月1日前后,共有13家货主被货代公司电话告知货物出现问题。”涉事贸易商相关负责人张明告诉媒体,发现货物出事后,相关各方召开了质询会,货代公司对相关情况做了一些说明,承认在未取得货主放货指令情况下无单放货。”
根据货主反映,在质询会上,刘宇自称是他及关联方给货代公司下达了放货指令,货代公司也承认在没有各方货主的指令下将货物放走了。有贸易商负责人称,刘宇自认与秦皇岛外代物流一起进行无单放货的行为长期存在,秦皇岛外代物流在现场未予否认。
除刘宇及两家货代公司外,负责港口实际作业的秦港股份(601326.SH)是否对货物失踪负有责任,也引起了货主方的质疑。
有资料显示,货代公司与秦港股份签有港口作业合同,委托秦港股份负责港口的货物装卸、堆存及出入库管理等事项。
秦皇岛外代物流、秦皇岛外轮代理、秦港股份均为河北港口集团旗下公司。对于巨量铜精矿“失踪”的经过、原委,媒体记者向河北港口集团及其下属公司求证,各家公司接到电话的相关人士均称,目前尚不清楚具体情况。同时,媒体记者也多次联系了刘宇及其关联方,其中刘宇和葫芦岛瑞升的电话未接通,宁波和笙相关人员称不了解相关情况。
据媒体记者了解,目前13家公司已报警,公安局经过初步调查后,认为刘宇涉嫌合同诈骗,并出具了《立案告知书》。
近30万吨铜精矿失踪
媒体从多名货主处得知,13家货主得知存放在秦皇岛港口的铜精矿大部分灭失,是在8月1日前后。涉及货物数量近30万吨。
“8月1日,我们公司被秦皇岛外代物流告知,在没有放货指令情况下,我们公司的铜精矿就被全部转出堆场。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秦皇岛外代物流才出具了情况说明。”一家贸易商的相关负责人肖利对记者说。
另外,郭安所在的贸易公司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他告诉记者,其所在公司之前去盘库、监货时货物均在。“8月1日突然收到通知说货没了。秦皇岛外代物流提供了一个情况说明,说货物在没有我们书面放货指令的情形下,经由秦皇岛外代物流擅自放给第三方,目前货物未存储于堆场。”
那么正常的放货流程是怎样的?多家货主反映,按照他们跟秦皇岛外代物流的合同规定,货主通过指定的联系人Email发出加盖货主公司放货专用章的放货通知书,货代公司在收到后需立即回传确认相关信息的真实性,并验明提货人员的身份情况,方可给提货人办理提货手续。
“秦皇岛外代物流给每家出了一个加盖其公章的情况说明,承认是他们无单放货,也就是无货权人指令放货。”一家贸易商在秦皇岛港现场跟进的风控人员罗辉称。
据媒体了解,上述13家公司中,除一家民企外,其他12家公司分别来自北京、陕西、安徽、江西、广东、湖南、浙江、山东等省市,涵盖中央、省、市属等国有企业。
按照多名货主的说法,13家公司“灭失”的铜精矿,涉及的数量接近30万吨,总价值则接近60亿元。
“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被转走的货物超过29万吨,”郭安说,按照近期铜精矿价格计算,被转走的这些铜精矿整体货值在60亿元左右。
根据货主反映,无单放货事件暴露后,13家货主已向公安报案,以合同诈骗罪立案并获得了受理。
关键人物刘宇
多达30万吨铜精矿,可能并不是真的“灭失”了,而是被第三方转走了。
多家货主均称,上述“失踪”的铜精矿,是被一名叫刘宇的人及其关联方下达的放货指令转走,提货方为葫芦岛瑞升/宁波和笙。
公开资料显示,葫芦岛瑞升、宁波和笙的经营范围均包括金属材料、矿产品、化工原料及产品(不含化学危险品和监控化学品)、五金交电、建筑材料等;另外宁波和笙还自营和代理各类货物和技术的进出口业务。
而多方行业人士称,上述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均为刘宇。天眼查信息显示,刘宇持有宁波和笙30%的股份;他在2013年成为葫芦岛瑞升的负责人、高管,但在2018年退出,崔磊接替其成为负责人。目前,葫芦岛瑞升法定代表人、持股90%的股东均为崔磊。
而葫芦岛瑞升全资控股秦皇岛和瑞科技有限公司,后者的法定代表人为刘宇。另据公开资料,崔磊与刘宇有诸多交集。比如:崔磊曾持有宁波和笙股份,但在2019年退出,刘宇则在2022年1月份进入。崔磊还与刘宇在瑞合金泰(北京)贸易有限公司发生交集,2016年11月的工商登记变更显示,刘宇时任该公司执行董事、经理,崔磊为监事。2018年11月,刘宇退出该公司股东、董事、经理行列。次年3月,崔磊担任的监事才发生变更。
“我们货主赶到现场后,秦皇岛外轮代理、外代物流相关负责人和刘宇都出面向大家解释,刘宇说是由他及关联方给货代公司下达了放货指令,货代公司也承认在没有各方货主的指令下将货物放走了。”郭安告诉记者。
肖利补充道,“在质询会上,刘宇说,(操作)没有那么复杂,基本上是打电话给货代公司就可以放货。现场货代公司相关负责人没有否认这个事情。”
而根据媒体获得的资料,货物下个买家没有向货代公司支付货款以及当前货主没有指令放货前,货物货权为当前货主所有。当前货主的放货通知书是货主通知货代公司放货的唯一凭证。
刘宇为何有如此之大的能量,能轻易将数量如此巨大的货物转走?
根据一位铜行业资深分析师向媒体透露,刘宇以前是一家铜企的采购部领导,后来自己出来单干,做铜精矿原料的贸易生意。
“刘宇在铜精矿市场做了大概八九年的时间,目前在全国铜精矿贸易市场的交易量名列前茅,名下公司年贸易量在100万吨左右。”一位对刘宇个人经历有所了解的行业人士向记者透露。
上述13家公司的货物,是否真的由刘宇及其关联方转走?媒体记者就此多次联系刘宇以及其控制的宁波和笙与葫芦岛瑞升方面,但刘宇和葫芦岛瑞升的电话始终未接通,宁波和笙相关人员则称不了解相关情况。
货物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虽然在铜精矿贸易行业影响力不小,但单靠刘宇一人,要突破正常业务管理流程,将近30万吨货物转走也并非易事。多名涉事货主均质疑,作为货运代理公司的秦皇岛外代物流/秦皇岛外轮代理,在此次事件中也难辞其咎。
多名货主告诉媒体记者,8月2日,货主、货代公司、刘宇召开了三方质询会,刘宇承认了宁波和笙、葫芦岛瑞升,通过秦皇岛外代物流,实施无货主指令提取货物进行转卖的行为。
“在质询会上,刘宇称双方配合了多年,主要操作方式是先把货提走,合同到提货期后以其付款和货主的真实放货指令,完成贸易闭环。”有货主称。
两家货代公司为何同意刘宇方面的要求,目前尚不得而知。不过,多名涉事货主认为,在业务流程中,货代公司所处的地位,使其具备了配合刘宇方面的便利和条件。
根据业内人士介绍,目前,秦皇岛外代物流是整个秦皇岛港唯一一家国有货代公司,为秦皇岛外轮代理的全资子公司。根据秦皇岛外轮代理官网信息,秦皇岛外代物流下设储运部、集装箱部、报关行三个业务部门。
包括肖利、郭安在内的货主向记者介绍称,秦皇岛外代物流和秦皇岛外轮代理,这两家是货代公司,主要负责进口货物到港后的报关、报检、货物的监管、代货主与港口经营人签订作业合同与结算港口费用等。所以货主会与秦皇岛外代物流/秦皇岛外轮代理签代理委托合同。
根据货主介绍,与货主签订相关协议后,两家货代公司又以委托作业的形式,与秦港股份签订了港口作业合同。这是因为港口的作业、货物存储等实际由秦港股份操作,比如为船舶靠泊及货物装卸提供码头泊位、货物堆存及周转场地;提供存储仓库及出入库管理等。
罗辉称,在具体操作上,货物入库之时,秦皇岛外代物流方面需要给货主出具加盖公章的商品验收入库单(上面备注有“此批货物不得以任何形式用作置换、挪用或抵押”),货物放在秦皇岛港杂货公司的堆场。
多位货主认为,在此过程中,货代公司业务管理上存在的漏洞,可能也为此次事件留下隐患。
“我们事发前监货时拍的货物照片与事发后拍的照片对比看,从货顶形状和参照物(对比)看是一样的,但数量有所减少,现在货物更换了垛牌,显示那批货不是我们的了,怀疑有伪造货物堆垛、货物信息及固定堆垛提前更换标牌等情形。”肖利称,港口堆垛管理混乱,完税与未完税货物堆放不符合规范。
秦港股份是大宗干散货公众码头运营商,其中经营的秦皇岛港是全国重要煤炭下水港。根据秦港股份一季报,河北港口集团是秦港股份的控股股东,持股54.27%股权。另外,河北港口集团为秦皇岛外轮代理大股东,持股63.81%。
有货主还表示,由于货代公司在秦皇岛港占据绝对市场优势,刘宇对货物下游渠道有较大的掌控力,让选择货物在秦皇岛靠港的货主,“没有太多的选择空间”。
郭安说,在秦皇岛的货都绕不开秦皇岛外代物流/秦皇岛外轮代理,同时刘宇对靠港货物下游的直接销售渠道较大的掌控力,“到港以后的货物基本上会卖给刘宇,或者卖给刘宇的其他伙伴”。
对于上述贸易商所述信息是否属实,媒体记者联系了河北港口集团及其下属公司。其中,秦皇岛外代物流相关人士接到电话称,“领导现在都不在,这个事情我说不大清楚。”秦皇岛外轮代理的一位员工也称,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也在等公司方面对这个事情的具体回应。
秦港股份证券事务部则回应称,目前公司不涉及应未披露的重大事项,需要等有关部门的调查结果出来才清楚具体情况。
媒体记者联系了河北港口集团官网的公开电话,对方称,目前不了解相关情况。
铜精矿流向何处?
“在质询会上,刘宇自称预判铜价会上涨,于是在6月份投入了大笔资金进行单边做多投资,但买入不久,铜价便大幅下跌,最后被强行平仓、割肉,损失惨重,出现了很大的资金缺口很大,所以才导致暴雷。”有一位货主向媒体记者透露。
以沪铜主力2209合约的行情来看,今年6月10日开始陡坡下行,至7月15日跌出阶段性新低53310元/吨,期间累计下跌26.52%。
对于这一说法,罗辉难以认同。“我们请行业内专业人士测算过,怎么亏也亏不出近30万吨货的缺口。”他说,货物究竟去了哪里?真相究竟如何,急需公安机关和相关机构查明。
在货主看来,“失踪”的货物只有被转卖了才能变现。那么,被宁波和笙/葫芦岛瑞升运走的货物,最终又卖给了谁?资金又流向了何处?能否追回货物?……货主们对于这些疑问颇感焦虑。
“警方和我们说刘宇实际控制的公司不止这两家,至于背后的货物去向不得而知。”郭安称。
除了上述两家公司之外,刘宇还控制了其他多家公司,业务范围涉及贸易、投资等。
天眼查信息显示,刘宇对10家公司有实际控制权,除了宁波和笙之外,还持有北京隆顺通运科技有限公司100%股权、持有深圳瑞呈辰阳贸易有限公司90%股权、持有宁波君润恒智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88%股权、持有内蒙古宇诺财务咨询有限公司50%股份。
另据天眼查信息,刘宇在11家处于存续状态的企业中任职,其中包括在中冶葫芦岛有色进出口有限公司担任总经理,在深圳瑞呈辰阳贸易有限公司担任执行董事、总经理、法定代表人。
至于刘宇控制的上述公司,是否与此次铜精矿事件有关,目前仍有待相关部门进一步调查。
窟窿如何填补
价值近60亿元的铜精矿失踪,倘若没有付钱便把货物转走,一旦货款无法追回,13家货主可能将因此承受重大损失。
根据业内人士介绍,一般进出口贸易中,信用证是常用方式付款方式。在国际贸易中,买方可能担心预付款后,卖方不按合同发货;卖方也担心在发货或提交货运单据后买方不付款。因此,通过银行以信用证代为收款交单。
“不管违约事件发没发生,货款我们是一定要付,不付银行也会把我们的钱扣掉。目前我们正采取各种举措去追回货物。但若货物追不回来,我们将面临一定的经济损失。”肖利称。
另外,根据媒体获得的资料,如果货代公司擅自放货,除赔偿由此给货主造成的损失外,其余相关直接经济和法律责任也将由货代公司自行承担。
而单纯从注册资本来看,刘宇名下的两家公司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资金实力。天眼查信息显示,目前暴露的宁波和笙与葫芦岛瑞升注册资本分别为5000万元、1000万元,实缴资本分别为322万元、1000万元。
对于如何弥补受害的货主损失,根据货主的说法,刘宇在质询会上称,他还有3万吨货物在港口,在秦皇岛有1个办公楼和工厂,“这些他都不要了,当作补偿。”
除了货主可能遭受的损失,此次事件对铜精矿贸易行业的信用、市场流动性,可能都会产生一定冲击。
肖利告诉记者,其所在公司对交易对手的选择本就较为严格,要求仓库、货物管理方必须是国有公司,但没想到还是发生了风险,今后对业务开展将会更加谨慎。
肖利对记者表示,此事导致国企贸易商对于涉事港口货物监管的安全性将不再放心,进而收缩业务,对实体工厂正常运作带来影响。
“今后货物是不是在秦皇岛靠港,需要慎重考虑。”郭安也表示,此事发生后,港口的风险管控漏洞令人担忧。
对铜精矿行业的影响而言,业内人士称,对铜精矿贸易行业来说,此事短期可能会对市场的流动性产生影响,涉事的铜精矿流入市场后,可能因为存在潜在法律风险而被追回,另外,此次可能还会冲击仓库及港口监管公司信誉,从而引发市场信任危机。
郭安认为,市场对各个港口的铜精矿存量有一定的预期,中国铜的消费量和进口量每年共2000万吨左右,目前30万吨的货物在其中占比不大,所以对市场供需的影响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