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华夏的中原文明而言,最重要的西部资源性依赖始于4000年前昆仑山和田玉矿材料的东输,这是河西走廊最古老的文化战略意义所在,而不是向外出口东亚出产的丝绸产品。
丝绸之路是对西方文明而言,玉石之路才是华夏文明第一品牌。
甘肃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的建设,首先要有文化自觉,不能人云亦云。
从丝绸之路到玉石之路
如果有人发问“河西走廊上有玉门关却没有丝门关,其原因是什么?”答案很简单:丝绸之路一名,是一位外国人李希霍芬叫出来的,要换用中国人自己的叫法,特别是上古人的叫法,则首先是玉石之路。
“甘肃对于华夏文明的贡献在于‘一方水土养另一方人’。”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叶舒宪向记者解释:“玉石要进关,丝绸要出关,作为必经地,甘肃拉动着人流与物流的双向运动,促进了社会化和文明化的进程。”
考古发现表明,中国玉文化从夏商周三代开始,产于新疆的和田美玉,那时起就不远万里地展开远距离运送工程,直到明清两代,和田玉仍是河西走廊上最繁忙的进关物资。河西走廊对于驱动早期华夏文明起到关键作用。
从“西玉东输”、“丝绸西出”到如今的“西棉东输”和“西气东输”,这条古道作为经贸和文化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当了千百年的“过道”,甘肃应该如何定位?
如今,丝绸去了沿海港口,而玉石却依然在这条古道上“疯狂”着。叶舒宪认为,丝绸之路是对西方文明而言,而玉石之路才是华夏文明第一品牌。“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首先要有文化的自觉。”
“以丝绸之路为轴线,以亚欧大陆桥甘肃段为腹地,充分挖掘悠久厚重的历史文化资源和丰富多彩的自然人文资源,发挥沿线城市群落辐射带动作用,加大保护传承和创新发展力度,促进文化事业全面繁荣、文化产业创新发展,成为推动甘肃转型跨越、科学发展、民族团结、富民兴陇的核心地带。”这是《甘肃省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布局》中关于丝绸之路文化发展带的描述。
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葛剑雄认为:自我定位一定要把周边环境考虑进去。他告诉记者,亚欧大陆桥建了已经很多年了,但当下的情况是新疆的大批出口物资都是通过上海走西伯利亚,甘肃如何借势?
记者曾于2006年前往甘肃省唯一的陆路对外贸易窗口——马鬃山口岸采访,该口岸只在1992年9月1日到1993年的6月底开通了4次,之后一关了之。究其原因是蒙古国单方面闭关,直到现在毫无重开之兆。
葛剑雄认为,甘肃要借力华夏文明实现跨越发展,就要通过深入的调研,找出一条如何利用历史、文化、民族等本地特色引导人们调整生产和生活方式的道路。“但这是一个长期艰巨的过程,并不能立竿见影!”
从贫困文化到创业文化
复旦大学教授吴松弟试着了解甘肃各地的文化,但没想到留下最深印象的却是这里的“贫穷文化”!
“一些地区的人们因长期安于贫穷生活的现状而形成了贫穷文化,这会妨碍人们起来创业。他们虽然憧憬富裕快乐的生活,却又怕这怕那,最终以‘我爷我爸都这样过来了,我也可以继续这样过’安慰自己,继续呆在故土,过着一成不改的贫穷生活。根据我的同事和我自己的体会,在长期贫穷的甘肃农村,‘贫穷文化’至今仍有着极大的影响,勇于创业的人并不多。”吴松弟说,城市同样如此,各地都有一些安于现状,宁愿靠救济金过艰难日子,不愿下海创业的人。
他告诉记者,甘肃省的报告指出,按照国家新标准测算,全省贫困人口达到1300多万,占全省农村人口的80%,不仅贫困面广,而且贫困程度深,要想和全国一起奔小康绝非易事。
“文化对人行为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创业文化会激励人们行动起来,为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而努力。”
为了让这一观点有说服力,吴松弟向记者讲述了各地的创业文化。
遍及全国各地的沙县小吃,其实就是福建沙县政府鼓动沙县人到各地开店的结果,如果个人缺少开店经费,沙县政府便请本地的银行发放贷款。这一做法,为并无工业却以小吃著名的沙县,打开了致富之路。周宁县是福建省海拔最高的落后山区,全县人口只有20万,但在上海一度有三四万从事工商活动的人员,这些人闯上海市场不过十余年,前几年已控制了上海民用建筑钢材的大部分市场。
“沙县、周宁的例子,为甘肃提供了一个榜样。甘肃农村如果要改变面貌,必须抛弃贫穷文化,弘扬创业文化。为此,政府要下大功夫,在抓经济发展的同时,抓文化建设和教育投资,并大力宣传创业文化。”
吴松弟认为,目前甘肃省的经济以重工业为主,经济单位大多是国有大型企业,轻工业不发达,人民生活水平落后于全国绝大部分地区,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民营经济不发达。只有当甘肃人民特别是农村人的创业激情喷涌而出,甘肃本地的民营经济也像沿海地区一样发达,甘肃的经济水平才能追上发达地区,人民生活水平才会有普遍的大提高。
“像抓舆论宣传、文化建设一样抓创业文化。”吴松弟说,在甘肃创业文化目前还处于微弱状态,百姓害怕外出创业,政府应该“帮着他们走出第一步”。
从概念资产到发展引擎
古浪县黄羊川曾经来过一个台湾人,黄羊川人也因为他认识了网络。
这个叫温世仁的台湾人既是学者又是企业家。当年,他所在的英业达集团,为古浪县黄羊川的一家中学捐助了十余台电脑和上千册图书,并建立了计算机网络教室。通过网络,黄羊川的孩子了解了外面的精彩世界,当地人还将本地特有的手工艺品销售出去。
怀着对西部开发的巨大关注,在到过西部许多地方的基础上,温世仁写了一部《西部开发十年可成》的著作,他认为,从经济角度而言,落后地区是可以利用现代文明赶上先进地区的。
而在此之前,地广人稀,交通不便一直被认为是甘肃发展的重要掣肘。
“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目前只是国家留给甘肃的一笔‘概念资产’。”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张晖明认为,如何让这种“概念资产”转化为发展引擎,还需要走很长的路,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敬畏自然”并“顺其自然”。
这种敬畏也包括文化产业开发。
甘肃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 确定了围绕“一带”,建设“三区”,打造“十三板块”(简称“1313工程”)的工作布局。
“一带”是丝绸之路文化发展带;“三区”是以始祖文化为核心的陇东南文化历史区、以敦煌文化为核心的河西走廊文化生态区和以黄河文化为核心的兰州都市圈文化产业区;“十三板块”是文物保护、大遗址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利用、民族文化传承、古籍整理出版、红色文化弘扬、城乡文化一体化发展、文化与旅游深度融合、文化产业发展、文化品牌打造、文化人才队伍建设、节庆赛事会展举办。
甘肃以文化带动产业的意图不言而喻,但葛剑雄认为在此过程中一定要“分清文化本身和文化产业的关系”。
有的文化是没有观赏性的,并不具备开发条件,对此政府抢救保护起来即可。“比如古琴,没几个人能听懂,也没办法创新,创新后都听得懂了就不叫古琴了。再比如古籍,普通老百姓看不懂,看得懂的都是专家学者,前来参观当地政府就得接待,开发这种文化没有什么经济意义,只会增加财政成本。”
葛剑雄说,很多地方为了开发旅游业和文化创意产业,不顾自然规律和市场规律盲目开发,结果项目最终都变成了鸡肋,政府又不得不补贴。“一切靠政府补贴的文化产业都不能称之为产业,唯利是图只能换来首鼠两端!”
其实,除了历史遗迹,甘肃还有多方面的文化品牌,例如当年轰动一时的舞剧《丝路花雨》,观者满神州的《读者》杂志,各地富有特色的民俗活动和手工艺品,这些都是甘肃发展旅游业和文化创意产业的优质原料。
对于文化而言,传承开发和保护是不矛盾的,只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甘肃的兴旺局面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