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在敦煌文书中还有一批佛典是在长安由写经坊抄出的,如 P3278 号《金刚经》残卷末尾就有这样的题记:
“ 上元三年 (676) 九月十六日书手程君度写
用纸十二张
装潢手 解集、
初校群书手 敬诲
再校群书手 敬诲
三校群书手 敬诲
详阅 太原寺大德 神符
详阅 太原寺大德 嘉尚
详阅 太原寺主 慧立
详阅 太原寺上座 道成
判官司农寺上林署令 李德
使朝散大夫守尚舍奉御 阎玄道 ” 。
象这样的题记在敦煌佛教文书中总共有三十多号。从这一类题记可以看出: 1、当时
把写经当作一件十分严肃认真的大事,国家设立专门机构,并派专人管理,监督此事。 2 、抄经有一定的程式,一定的工作规范。整个抄经工作分解为若干环节,由人分别负责。 3 、抄写十分认真,抄后三校,并由四人详阅,以免错讹。参加者各自署名,以示负责。 4 、抄写佛经是由国家专门机构和寺院僧人协同进行。 5 、专门记载用纸多少,一方面说明经文格式已形成一定的规制,也说明纸张珍贵,不得随便浪费与贪污。 6 、这些经典出现在敦煌藏经洞,说明中央政府曾大规模向各地颁赐过佛经。 7 、参与详阅的太原寺主慧立,可能就是《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作者。他是唐玄奘的弟子,曾参与玄奘译场工作。在僧传中没有其传记,他的事迹散见于其他人的传记中。有些认为他是魏国西寺沙门。这个题记之发现,丰富了对他生平的知识。
写经题记中还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思想感情、社会生活、风俗习惯、职官制度以及史事等,其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3 、文物价值
总的来说,敦煌遗书都是文物,都是稀世珍宝。但是在所有佛教典籍中正藏地位特别崇高,人们在抄写时也特别认真、虔诚,所以正藏的价值也就显得更高。前面已经提到敦煌文书中有一批宫廷写本,这批写本用纸精良,抄写认真,校勘精心,由专聘的官方楷书高手写出,其书品、字品都是上佳之作。历史上曾有一件唐太宗时期的宫廷写本《善见律》传世,被历代书法家、收藏家叹为至宝,展转流藏,至到今天。
《开元录》是撰于唐玄宗开元十八年 (730) 的一部经录。其后,在唐德宗贞元十年 (794) ,僧人圆照曾撰《贞元续开元录》,将《开元录》撰成后六十余年间新译佛典逐一著录,作为对《开元录》的补充。这部目录以后也被人们作为造藏的依据。此外,宋代开国后,诸帝均较重佛事,专设译经院从事佛经的翻译,亦有经录专门记载其时翻译的经典及翻译概况。从《赵城金藏》与《高丽藏》的比较可知,宋刻《开宝臧》的基本结构是《开元录·入藏录》所收经;《贞元续开元录》所收经;再加宋朝新译经等三大部分。这就是 10 至 11 世纪我国佛教大藏经正藏的标准形态。敦煌地区的正藏也是如此,早在五代时,当地佛教教团就依《开元录·入藏录》配齐了本地藏经。《贞元续开元录》所载诸经也传入敦煌。现敦煌遗书中存有的一批不空译经,就属于《贞元续开元录》。宋朝时敦煌也曾受过宋廷赐予的新译佛典,因此敦煌当地的正藏与全国其它地区的正藏应无太大区别。敦煌的战乱较少;又未遭受会昌佛难,因此保存了一大批内地没有的经典。一是部分经典在开元十八年之前译出,内地已经亡佚,故智升未能见到,未能收入《开元录》中,敦煌却有保留,如北图藏海字64 ,题名《诸经佛名》卷上、《众经别录》,还有竺昙无兰译本《佛说罪业应报教化地狱经》,不空译本《梵汉翻对字音般若心经》等。二是部分经典在北庭及敦煌等地译出,未能传入中原,不为中原人士所知,仅流传于西北一带,并被保存在敦煌遗书中。如昙倩在安西翻译的《金刚坛广大清净陀罗尼经》,失译的《入无分别总持经》,失译《大乘无量寿宗要经》,法成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诸星母陀罗尼经》、《萨婆多宗五事论》、《菩萨律仪二十颂》、《八转声颂》、《释迦牟尼如来像法灭尽之记》、《大乘四法经》、《大乘稻秆经》、《六门陀罗尼经》,失译《因缘心论颂》、《因缘心论释》,异译《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等等。
上述两类经典,虽为敦煌独有而不为内地正藏所收,但按照中国大藏经的组织理论,它 们都是应该入藏的。敦煌藏经洞保存了这一批经典,是对汉文大藏经的一大贡献。
二、别藏
别藏是专收中华佛教撰著的中国佛教典籍集成。在中国大藏经形成过程中,出现两种类型的正藏。一种兼收域外译典和中华撰著;另一种正藏则几乎不收,甚至完全不收中华撰著。随着佛教在我国的发展,后一种形式逐渐成为编撰大藏经僧人们的首选。唐代所编的正藏大抵不收中华撰著。智升的《开元录》基本上沿袭了这种态度但也有少量的收纳,在一千零七十六部、五千零四十八卷正藏中,属于中华撰著者仅四十部、三百六十八卷,只占全藏的百分之七,主要是僧史、目录、音义、集经方面的内容。还有唐代西明寺的道宣曾奉唐高宗敕命造一部大藏,高宗要求把毗赞佛教有功的中华撰著也收编入藏,道宣无奈只好在所编的西明寺大藏中专门设有“杂藏”一目,收录法苑、法集、僧史之类的中华撰著。但是在他自己编定的《大唐内典录·入藏录》中把那批中华撰著统统删去,不留一部,甚至连自己所撰的大批律疏、《唐高僧传》等一批著作都不予保留表明了“正藏不收中华撰著”的鲜明态度。其实及至唐代中国人所撰的佛教著作,总数已超过万卷。
由于正藏不收中华佛教撰著,便有人将这些撰著专门汇集起来,结集为“别藏 '.但是在大多数佛教僧人看来,收有中华佛教撰著的别藏的地位远远比不上传统的正藏。因此,在中国佛教史上别藏不被重视,以至只能自生自灭,大批中华佛教撰著散佚无存。值得庆幸的是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则保留了大批古逸中华佛教撰著为我们研究古代中国佛教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敦煌藏经洞发现的中华佛教撰著大体可分为: 1 、经律论疏部、 2 、法苑法集部、 3 、诸宗部、 4 、史传部、 5 、礼忏赞颂部、 6 、感应兴敬部、 7 、目录音义部、 8 、释氏杂文部等八类。其中,尤其以各种疏释数量最多。如《般若心经》是般若经典的精要,历代注疏者甚多,但历代大藏所存有的唐代以前注疏仅有八种,而在敦煌遗书中则存有唐以前的《般若心经疏》十种。其中仅一种已为传世大藏所收,其余九种均是以前不为人们所知的。这样,我们现在能见到的唐以前《般若心经》的注疏就有十七种了。敦煌遗书中所存的《般若心经》注疏有不少诠释精要,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另外,如昙旷所撰《大乘二十二问》,《净名经关中集解疏》,唐法成的《瑜珈论手记》,《瑜珈论分门记》等,都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从史传资料来讲,王锡的《顿悟大乘正理决》是研究西藏佛教史中印度佛教与汉地佛教相互交流史的重要资料
佛教中国化的问题一直是人们关注的一个重要题目。研究这个问题,主要地不是领先翻译的典籍,而要靠中国人自己撰写的著作。在这一方面.敦煌遗书为人们提供了广阔的活动天地。随着对敦煌遗书的全面系统的整理,敦煌遗书一定会为这一研究课题提供更多、更宝贵的资料。
三、天台教典
天台教典是天台宗编纂的阐述弘扬本宗宗义的典籍。它最初由灌顶撰成,包括慧思、智
颧、灌顶三人的著怍,其后随着天台宗的发展而日益丰富。唐代早、中期,天白宗曾兴盛 一时,天台教典在全国流传,也传到了敦煌。敦煌遗书中存有《天台分门图》、《天台四教 义》、《天台四戒分门》、《天台智者大师发愿文》及一批天台宗的经疏。晚唐五代时,天台宗的典籍遭到极大破坏,几乎荡然无存,以致天台宗的高僧们对自己的宗义也搞不太清了。后在吴越王的支持下从朝鲜、日本找回了若干天台宗典籍,但毕竟已无从恢复旧观。在敦煌遗书中所存天台宗典籍的数量虽不多,远不能凑成一部天台教典,但对研究天台宗义及天台教典的情况仍有极大意义。
四、毗尼藏
毗尼的梵文意思为律,毗尼藏也就是律藏。毗尼藏原系律宗所编的本宗典籍的结集。约产生于唐高宗时期。由于它专门论述戒律的意义,守戒之规范、要求,不过多涉及佛教义理,而遵守戒律又是佛教各宗各派的基本信条,故毗尼藏在一定程衷上可说宗派色彩最少。其后在全国各地流传,也传到了敦煌。如在罗振玉编《莫高窟石室秘录》载有《寺历》三卷,中有“前河西都僧统京城内外临坛大德三学教授兼毗尼藏主赐紫翟和尚邈真赞”、“敦煌唱导法将兼毗尼藏主广平宋律伯采真赞”、“前敦煌都毗尼藏主始平阴律伯真仪赞”等,说明毗尼藏在敦煌颇为人们所重视。现敦煌遗书中所存道宣撰《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抄》、《四分律删补随机羯磨》,怀素的《四分律开宗记》等等,实际上都是原毗尼藏的内容。
五、禅藏
禅宗是彻底中国化了的宗教,八世纪以来禅宗逐渐成为中国佛教的主流。因其简单易行而得到士大夫和广大下层百姓的普遍欢迎和热衷信仰,同时也得到了统治者的大力扶持和提倡。
禅宗的盛行,也随之产生了大量的中国禅僧所写的著作。但是由于安史之乱、会昌法难的打击和禅宗内部的斗争,以至一些早期的禅籍渐渐亡佚,其教法也不为后世所了解。而在敦煌遗书中大量保存了一批早期禅宗著作。这些著作主要有反映早期禅宗思想的语录,如慧能的《六祖坛经》,神会的《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等。迄今为止,已经发现敦煌写本中有五个《坛经》抄本,其中最好的写本现存于敦煌市博物馆的任子宜旧藏本。还有反映北禅宗灯史的《传法宝记》和《楞伽师资记》等。《传法宝记》是成书于唐玄宗初年( 713 年)的一部北宗灯史,早已亡佚,敦煌写本中发现有P.2634 、 P.3559 、 P.3858 、 S.10484 四个写本;《楞伽师资记》是稍迟于《传法宝记》成书的又一部北宗灯史,也早已亡佚,而在敦煌文书中已发现八件《楞伽师资记》写本,其中三件可能属于一个写本( S.2045 、 P.3294 、 P.3436 、 Dx.1728 + P.3537+ S.4272 、 3703 、 P.4564 )。学者们根据这些文献对早期禅宗史作了许多卓越的研究。但这些禅宗典籍为什么会如此集中地保存在敦煌藏经洞,这个问题便无人能回答了。现在问题已经清楚,这批典籍原来都是传到敦煌的禅藏的一部分。
禅藏是由唐宗密编纂的关于禅学与禅宗典籍的集成。编成后时间不长,即逢会昌废佛故中原地区的禅藏大抵在劫难逃。偶然流传下来的,后来也因种种原因而亡佚。所以敦煌藏经洞保留下来的禅藏残卷便格外珍贵。 关于这部禅藏的内容、结构,宗密在他为禅藏写的总序《禅源诸诠集都序》中讲得很清楚:“故今所集之次者,先录达磨一宗,次编诸家杂述,后写印宗圣教。” ( 宗密《禅源老诠集都序》卷下 ) 。他还具体点了一些著作的名称: “ 或因修炼功至证得.即以之示人,( 求那、僧稠、卧轮之类 ) ;或因听读经教生解,而以之摄众 ( 惠闻禅师之类 ) ;或降其迹而适性,一时间警策群迷 ( 志公、傅大士、王焚志之类 ) ;或高节而守法,一国中轨范噌倡 ( 庐山远公之类 ) 。这样,我们便可以根据宗密的记述把这部禅藏恢复出来。
《神会语录》、《坛语》、《法海本坛经》、《二入四行论》、《楞伽师资记》、《历代法宝记》、《达嘻祥师观门》、《观心沦》、《大乘开心显性顿悟真宗论》等一批禅宗文献的发现,已使中国弹宗研究的面貌完全改观。存于敦煌遗书中的禅藏的恢复,必能将禅宗研究提高到新的更高的阶段
六、宣教通俗文书
所谓宣教通俗文书是指寺院向僧俗人等宣传佛教教义以启导正信的一些通俗作品。它们大抵是根据经义敷衍而成。根据其不同特点,可分作讲经文、讲因缘文、变文等三大类。另外,象押座文、解座文亦可附入此类。
传统佛教高僧们对这一类宣教通俗文书是很不以为然的。如唐文宗时著名俗讲憎人文溆开俗讲时, “ 听者填咽寺舍,瞻礼崇奉,呼为和尚。教坊效其声调以为歌曲。” 甚至唐文宗也采用文溆俗讲的声调创作新曲,名叫 “ 文溆子 ” 。可是正统派学者、文人却评论说: “ 释氏讲说,类谈空有。而俗讲者又不能演空有之义,徒以悦俗邀布施而已。”传统的《高憎传》中也从来不收文溆这样俗讲僧的传记。其实,僧人的俗讲不但影响了当时的广大民众、当时的文学体裁,而且对后代民众佛教、文学艺术都有重大影响。所以近代以抟越来越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七、敦煌寺院文书
藏经洞中还收藏了一大批反映敦煌当地寺院活动的文书。其中有寺院宗教活动文书。如大批的礼忏文、羯磨文、授戒文等等;有寺院宗教史传文书,如关于高僧事迹的载述、藐真赞等等;有寺院经济活动的文书,如各种买卖、典押、雇工、借贷、请便契、便物历等等;有关于寺院佛典的目录,如藏经录、勘经录、流通录、转经录、乞经状、配补录、写经录等等;有关于石窟、壁画的文书,如白画、画稿、榜题以及木刻画、彩绘等等。
敦煌寺院的各类文书为我们描绘出丰富多彩的敦煌寺院生活的实际情况,是我们研究敦煌佛教的重要依据。我们知道,中国佛教虽是一个整体,但从早期起,各地区的佛教便呈现出不同的区域性特点。如东晋释道安时期,凉土佛教、关中佛教、荆襄佛教、东鲁佛教、建康佛教便各有自己的特色。南北朝时期,南北佛教显示出显然不同的风格。随着隋唐的统一,南北佛教的交融,学风也相互渗透影响。但是,各地佛教各有其特点的情况并没有完全改变。研究不同地区的佛教的不同特点,乃是佛教研究的一个重大课题。由于资料的局限,从事这一课题的研究具有很大的难度。但是,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大批敦煌寺院文书为我们研究敦煌地区的佛教提供了充分的资料,使我们可以把敦煌佛教当作一个标本来进行解剖分析,其价值之高,自不待言。
八、疑伪经
按照佛藏理论,凡属 “ 经 ” ,都应是由佛口授的。凡属非佛口授,而又妄称为 “ 经 ” 者,杜属于伪经。为了保持佛教传统的纯洁,正本清源,中国佛教从来十分重视经典的真伪之辨。并在长期的实践中总结出了一套辨别真伪的具体办法。也就是检索传译的记载,鉴别经典的内容及文风。对于那些一时无法确定其真伪的经典,则一般称之为“疑经”,置于藏外待考。敦煌遗书中就存在一大批传统被视怍疑伪经的经典。
仔细考察这些疑伪经,可以发现它们均反映了中国佛教的某一发展断面,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例如《大方广华严十恶品经》是在梁武帝提倡断屠食素的背景下撰成的,它可与《广弘明集》中的记载相印证,说明了汉传佛教素食传统的形成经过。如《高王观世音经》反映了观世音信仰在中国的形成与流传。《十王经》反映了地狱观念的演变,如此等等。疑伪经实际上反映了印度佛教怎撵一步步地中国化,从而对中国佛教研究具有重大意义,已经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还有一点应该指出的是,传统被认作疑伪经的某些经典,有些实际上的确是从域外传入,并非中国人伪造的。不过由于它们不是在正规的译场中译出,传译过程不大为人们所知,有的文字又比较质朴,或者表达的思想与前此的正统佛教思想不甚吻合,因而被人们视作疑伪经。如敦煌遗书《佛说孝顺子修行成佛经》就是一例。这类经典的发现,告诉我们对传统视为疑伪经的经典必须区别情况,具体分析。同时,这类经典的发现,也丰富了我们对印度佛教典籍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