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的渭河
从西旱坪远看洛门镇
皇城村中散落的石臼、石碾子
陕西省扶风县伏波村旁的马援墓(资料图)
废弃的皇城村
远眺皇城堡
墩实的堡墙
荞面呱呱是天水人的最爱
酸辣爽口的天水呱呱
天水举行的中国传统射箭邀请赛
平陇之战示意图
甘谷大像山传为隗嚣点将之地
甘谷安远或是隗嚣起兵之地
隗嚣,字季孟,天水成纪人,西汉末年起兵反王莽,因能礼贤下士,众人皆归,遂广纳豪杰,声势日大,割据陇右,成为能左右天下大势的地方割据势力。光武帝刘秀数次招降,隗嚣始终鼠首两端,不肯降服,与蜀中公孙述联合抗汉。后来刘秀御驾亲征,隗嚣被困冀城(今甘谷县城),病饿相加,忧愤而死。在今天天水北山的皇城村附近,有一个叫皇城堡的堡子,传说就是昔日隗嚣宫的遗址,诗圣杜甫留有“胜迹城北寺,传是隗嚣宫。苔藓山门古,丹青野殿空。月明垂叶露,云逐渡溪风。清渭无情极,愁时独向东”的诗篇可以印证。
“现在我们吃的那不是呱呱,那是文化,那是两千年的一段风云际会的岁月!”
兰州人的早饭标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而对于天水人来说,吃一碗呱呱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
前段时间天水的朋友来兰州,真空包装了几碗天水呱呱给记者尝鲜。劲道的呱呱,佐以香辣的配料,着实让人吃了还会惦记着这种风味小吃。谁知朋友认真地说,“风味小吃?你吃的可是皇家御食,这可是当年从咱天水起家的一位皇上爱吃的东西啊!”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在品尝了天水呱呱之后,记者立刻上网搜索天水呱呱的相关传说,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西汉末年一个叫隗嚣的人。这不吃不知道,这一吃,还真“吃”出来了一段有意味的故事。
9月初的一天,记者一行赶往天水,试图去大街小巷都能找到的“呱呱”上开始,找寻一代枭雄隗嚣在天水留下的遗迹。
天刚微亮,我们即从兰州出发,降温来得有些突然,浓雾相伴,大雨随行。
在一路浓得化不开的水汽中,我们四个小时已到达了天水。出发得早,所以到得也早,“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在天水城区的育生巷里,还有一家老字号的天水呱呱没有关门,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去。
见有媒体的客人来,见过世面的老板娘并不慌张,她用好听的天水话介绍着自己的经营情况,她说,脸盆大小的呱呱,十多分钟不到,一半就卖出去了。因为是荞面制成,所以呱呱带着荞面特有的黄褐色,在案板上散发着清香。给客人抓取的时候,我们注意到她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不停地拿捏,那动作充满了韵律感,到了食客的碗里之后,呱呱已然变得是恰好一口一小块,方便人家筷箸取食。青花瓷颜色的大海碗中,一柄黄铜汤匙在翻飞,芝麻酱、辣椒油、食盐、醋、蒜汁等调料一一落入盛有呱呱的碟碗中。
我们将充盈各种香气的佐料细细拌匀,火辣辣、红彤彤的一碗呱呱让人食指大动。再次举起筷子,柔筋筋、喧落落的呱呱,酸辣爽口,让人难以停下筷子。同行的天水日报的周文韬开玩笑说:“现在我们吃的那不是呱呱,那是文化,那是两千年的一段风云际会的岁月!”
相传在西汉末年,隗嚣的母亲特别喜欢吃荞面凉粉。隗嚣虽雄霸陇右,在战场上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是他非常孝顺,经常亲自下厨为母亲制作她钟爱的小吃。有一次炉火过大,不经意间锅底就被烧焦了,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糊味。隗嚣叹口气,正准备倒掉重新做一锅,可是在一旁的母亲,却说别浪费粮食,执意要拿过来尝一尝。美食往往是在不经意间诞生的。
娘俩却发现锅底烧焦的荞面凉粉比以往任何一次更香。荞面独有的香味,只因这么一点点糊味点化,就变得更加浓郁了。从这之后,隗嚣的厨师在制作荞麦凉粉的时候便会特意烧焦一些。这一做法不胫而走,传到民间。本来糊了锅的凉粉很粘锅,需要将锅底的凉粉刮下来才能食用,久而之久,这种带有糊味的凉粉便叫作了呱呱。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周文韬说,一是因为取食它的时候锅铲会刮得锅底“呱呱”地响,再者呢,呱呱的味道确实美得顶呱呱。
问周文韬顶呱呱是天水的方言吗?他笑了,摊摊手。
如今在天水的大街小巷中,处处可见,成为了天水最具地方特色的小吃。早晨起来如果不吃一碗呱呱,似乎意兴都会变得萧索。
用亲人们淋漓的鲜血换来了御史大夫的虚衔,隗嚣知道这只是刘玄试图稳住他,头上那把悬着的利刃并没有祛除
我们向老板娘打探隗嚣宫遗址时,她的回答让记者吃了一惊:“你们说的是皇城堡吧?!就在城区的北山上呢!”
皇城堡?!
我们知道隗嚣,字季孟,是西汉末年的天水成纪人。出身豪门,博学多才,闻名陇右。西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竞起的时候,隗嚣的确是雄踞陇右、虎视天下,但他似乎从来没有称过帝啊?为何天水人以天潢贵胄视之?
北山,就在天水秦州区的北边,如今早已封山育林,成为可以俯瞰整个天水城区的制高点。上得北山,密林掩映,入山而不见山。周文韬领路,我们在茂密的树林中绕山而行,他说北山之上,确实有一个村子叫皇城村,而在皇城村的西边,有一个堡子就叫皇城堡。按刚才呱呱店老板娘说的,那就是我们要找的隗嚣宫遗址。
公元8年,外戚王莽颠覆了西汉王朝,自称皇帝,取国号“新”。23年,成纪人隗崔、崔义和上邽人杨广、冀县人周宗联络聚义,便纠集了陇右豪族大姓,兴兵数千人,在成纪举事,攻占天水郡,建立割据政权。隗嚣因为器量才略皆备而闻名陇右,所以被推举成了上将军。
发布了《讨王莽告郡国檄》,说上要秉承天意,下要顺应民意,要辅佐刘氏汉室,讨伐外戚王莽,因而赢得了关陇豪强的支持。在23年年底,隗嚣兴兵10万,杀死了雍州刺史陈庆,先后占据了陇西、武都、金城、武威、酒泉、敦煌六郡,完全控制了陇右地区。从这些地名来看,不仅仅是天水郡一处,整个河西走廊,在当时都是隗嚣的掌控之地。
占有陇右,可徐图关中,但隗嚣却做出第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依附于刘玄(公元23年,刘玄被绿林军立为皇帝,年号更始,后被刘秀和赤眉军所败)。
24年,更始帝刘玄迁都长安,隗嚣也去了长安。同行的叔父隗崔和兄弟崔义却认为隗嚣应该回到陇右称王,图万世基业。此时,叔父兄弟密谋西归之事被隗嚣发现,他为了向刘玄表明忠诚,便将自己的叔父和兄弟告发。刘玄下手自然不容情,便将隗崔等人一举处死。用亲人们淋漓的鲜血换来了御史大夫的虚衔,隗嚣知道这只是刘玄试图稳住他,头上那把悬着的利刃并没有祛除。
公元25年,刘秀的实力大增,在河北称帝,不久定都洛阳,史称东汉。
隗嚣见刘秀之势不容小觑,便劝刘玄把政权交给刘秀的叔父刘良,可是称帝之心人人有之,谁都不愿意将已有的权利拱手让与他人,何况皇权之争,从来就少有亲情可言。于是隗嚣联合将士们密谋挟持刘玄,归降刘秀。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隗嚣密谋之事很快败露,眼看着性命不保,隗嚣便率领着一众将士重回天水。
回到故乡的隗嚣,就像鸟儿飞回了丛林,他啸聚人马,重占故地,自称西州大将军。隗嚣这人,起于微末,所以他对普通士卒像自家兄弟一样爱护,因此深得百姓人心。很多从前王莽的旧臣也千里迢迢前来投奔。隗嚣好士,引来了一位盖世奇才,这个人便是为东汉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伏波将军——马援,“马革裹尸”的这句成语就来自他这里。对于马援来投,“隗嚣甚敬重之,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此时,隗嚣还和刘秀协同作战,共同镇压其他的割据势力,因而被刘秀的大司徒邓禹封为“西州大将军”。隗嚣“由此名震西州,闻于山东”,坚实地奠定了他雄霸陇右的割据势力。
天水自然是隗嚣割据的中心,在今天城区的城北、麦积山植物园雕窠峪、甘谷、武山洛门的西旱坪,隗嚣都曾大兴土木,广建行宫。隗嚣势力之大,几可等于帝王,后世的百姓便将这些行宫称为“皇城”,而我们此行要寻找的隗嚣宫遗址就是曾经的皇城之一。
当时天下大势,鼎足而三:刘秀建立东汉,定都洛阳;隗嚣割据陇右,成一方诸侯;巴蜀之地,公孙述裂土自立
北山之上,密林压山,山路十八弯,山大沟深,坡度陡,弯子急。此时雨势越大,雾气就越重,能见度低得可怕,大致就是几米,我们的采访车一路谨小慎微地前行,我们要找的隗嚣宫又在何方呢?入山不闻人语响,高可俯瞰天水城。当年隗嚣选择在此处建立行宫,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我们寻找隗嚣宫的脚步,在此时也终于有了结果。
密林深处,时而隐现的残墙、门洞都在不停地告诉我们,皇城堡到了。由于雾气浓重,站在皇城堡的堡墙上,抬头看堡墙的顶端都隐匿在一片水雾之中。沿着湿漉漉的台阶痕迹,我们一步一滑地爬上了城墙,站在其上,雨水似乎收藏了一切。
在相同的地面,当年的隗嚣正处于人生事业的巅峰,他踌躇满志,想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好日子。他没有发现,命运之神无情的车轮,已经一路向他碾压过来了……
雨水从叶缝中坠落,空气自是无法言说的新鲜。颗颗雨珠挂满树梢、淋湿了隗嚣宫内的一切,也包括我们。
除了湿滑的土地,现在的隗嚣宫遗址已经布满密林,满是长及膝盖的荒草,只留下坚实的堡墙,还在静静地守护着这里。
当已经连成线的雨水快要将这里的一切都要湮没之时,我们发现了散落在草间的石臼、磨盘和石碾子。
俯身蹲下,轻轻地抚摸这些体积巨大的器具,我们猜想或许当年正是隗嚣用这样的石碾子脱去了荞麦的外壳,再用磨盘碾碎成粉,再用石臼反复地捶捣,最后上火烹制了孝顺母亲的一碗荞面呱呱。
这一时期,要说隗嚣的雄厚势力,想要在陇右成就自立为王,成就帝业,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说到底,隗嚣本就“好经文”,优柔寡断,在关键的时刻,不能决断。
当时天下大势,鼎足而三:刘秀建立东汉,定都洛阳;隗嚣割据陇右,成一方诸侯;巴蜀之地,公孙述裂土自立。
隗嚣就派马援去公孙述、刘秀处探听虚实。马援认为到成都后,公孙述会像往日的同乡那样亲热见面,握手言欢,推心置腹畅谈。可是当马援赶到成都时,出现的情况大出马援所想象。公孙述摆起皇帝架子来迎接马援,席间,公孙述表示要封马援为侯爵,并授予他大将军的官位,但马援表现得却很淡定,只是微微一笑。马援回到隗嚣处,对隗嚣说公孙述此人“妄自尊大”,不知天下大势,还不如到洛阳刘秀那里再观一下风向。光武帝建武四年(公元28年)冬,隗嚣让马援带信到洛阳去见刘秀。马援对刘秀恢弘的气度大为敬服,渐生效命之意。
马援知道以刘秀的雄才大略,隗嚣、公孙述之辈根本与他不在一个等量级上,回到隗嚣身边复命时,马援对他说,刘秀雄才大略,举止阔达,颇有高祖之风;他又博学儒雅,明于政事,善于辞令。
隗嚣必须要做出决定了。是继续割据一方,还是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仕?
这则选择题他一做就是四年。在对于刘秀和公孙述的态度上,隗嚣一直举棋不定,奉承了这位,也不敢得罪那位。他的腰段越来越柔软,这哪里还是个豪杰,分明是小人之态,真的冷了兄弟的心了。公元29年的冬天,一直与隗嚣同榻而寝的好兄弟马援,看实在劝隗嚣归顺刘秀无望,便转身投奔了刘秀,一去再不回头。他的叛离是全方位的,向刘秀一一列出了可以夺取隗嚣性命的关键点,在奏章中详细地说出了对付隗嚣的狠招——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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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位褒贬不一的枭雄,最后留给世人谈说的,怕只有一碗荞面呱呱来得最为真切
雨越来越大,已经容不得我们再站在皇城堡内寻觅。我们就去了旁边的皇城村,相传它也与隗嚣有关,我们猜测,最早居住在这里的应该都是跟随隗嚣征战的将士以及他们的家人。村子里杳无人迹,院门敞开、荒草丛生,这是一座已经荒废了的村庄,雨中更显萧条,皇城村变成了“荒城村”。
下山临河,曾经水势庞大的耤河川如今只有窄窄的一条细流,这条河水,应该是当年北山隗嚣宫的护城河,而此时此刻,阵阵河风入骨,让人心生寒意,不禁一惊,这岂不正是最后隗嚣在西旱坪的心境?
隗嚣眼看与刘秀不能愉快地相处,他彻底倒向了公孙述,获封“朔宁王”,就在刘秀思谋着如何瓦解隗嚣和公孙述的联盟时,公元32年的春天,隗嚣居然分兵五路主动进攻刘秀,公孙述也派兵协同,其势汹汹。光武帝真的怒了,他决心集中力量先对付隗嚣。这年夏天,光武帝自统军讨伐隗嚣。他派马援率领五千突骑来往于陇陕之间,游说羌族的豪长和隗嚣手下的将领,向他们陈说祸福利害。
刘秀亲率大军到了漆县(今陕西咸阳彬县)时,不少将领劝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应远入险阻。刘秀正在犹豫之时,马援星夜赶来。
面对刘秀的问计,马援早已成竹在胸,他说隗嚣的将领已有分崩离析之势,如果乘机进攻,定获全胜。马援还演示了他的“法宝”,他命人取些米来,当下在光武帝面前用米堆成山谷沟壑等地形地物,然后指点山川形势,标示各路部队进退往来的道路,其中曲折深隐,无不毕现,对战局的分析也透彻明白。光武帝拍手称绝。“堆米为山”是世界军事史上的一项杰出发明,为后来“军用沙盘”的发展演化奠定了基础。
第二天,光武帝挥军直进,抵达高平(今宁夏固原市)。当时凉州牧窦融率河西五郡太守及羌、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车5000辆与刘秀会合,分数路攻陇。此时,马援的“分化”显出了威力,隗嚣大将13人及部众10万余人不战而降,隗嚣势穷,逃至西城(今甘肃天水西南)。汉军顺势占了天水16座属县。隗嚣这次真的顶不住了,在西城他已疾病缠身,当年的万丈雄心早已灰飞烟灭……
听听这冷雨,听听隗嚣内心深处的挣扎,叹息……
建武九年,汉军压境,四面围困,隗嚣忧愤而病死。
王元等立隗嚣少子隗纯为王。保着隗纯去往最后一个据点落门聚(今甘谷洛门镇),这地名是如此的不祥,它预示着隗嚣的事业最终将在这里画上休止符。
在沿天定公路返回的途中,我们在武山出高速,去往一个叫西旱坪的地方,隗嚣最后的残余势力在这里冰消瓦解。这片曾经两军对垒的沙场,如今已经是一片长满庄稼的二层台地。抵抗是徒劳的,保命才是要紧的,隗纯和其部不战而降。到这里,隗嚣的割据政权被彻底覆灭,天水归汉。今人有这样一首诗感慨隗嚣:“函关岂易一丸封,铁剑频磨未化龙。耤水平流残照里,野花漫绽废宫中。溪云合树欲天暮,生计愁人觉路穷。深惜英雄终草莽,千秋事业竟成空。”
这样一位褒贬不一的枭雄,最后留给世人谈说的,怕只有一碗荞面呱呱来得最为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