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

甘肃作家习习:散文创作者要捍卫散文的高贵性

来源/ 甘肃文化产业网 作者/ 枯川 时间/2016-12-15 14:59:31
甘肃文化产业网按 习习是散文大家,未读她文字前便有许多人向我这么介绍她。因了机缘,得以在节目里集中播出大量习习创作的散文,那是她关于兰州的书写


作家简介:

习习,甘肃兰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十三届高研班学员。著有散文集《浮现》《表达》《流徙》、纪实文学作品集《讲述她们》、历史文化随笔集《公主和亲——那一抹历史深处的胭脂红》,小说报告文学集《翩然而至》等。

时间:2015年12月23日

地点:市文联《金城》编辑部

采访手记:

习习是散文大家,未读她文字前便有许多人向我这么介绍她。因了机缘,得以在节目里集中播出大量习习创作的散文,那是她关于兰州的书写,还记得她在听完我的朗读后清浅的说:“谢谢,要是语速慢点就更好了。”读她《流徙》的散文集,写古镇,写北京小住见闻,写甘肃大地的人情风物,她边走边写,不急不躁,这种稳妥与安然颇让人感怀,不由得想起弋舟笔下的习习:“对于习习而言,我觉得,她这个人本身,确乎就带着“一辈子”那样的况味。”她也有激动的时候,跟诗人沙戈在学校的舞会中穿着喇叭裤跳迪斯科,在放学的路上坐在自行车后座发出穿透空气的尖叫声。但总体说来,文字中的习习恬淡的近乎沧桑,她专注于去探究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也乐于和一个有故事的人聊天。采访她那天,天气特别冷,我们约到了早上,就在《金城》刊物的编辑部。她挺健谈,但不是那种极富情绪煽动性的人。她有着阅读贫瘠的童年,曾在郊区某学校任教十二年,她的牛仔裤和休闲装也曾与政府行政部门的谨严气氛格格不入,后来她到文联任职,终于做了与文学相关的工作。印象里不只一位作家在谈话中提及他们写作最初对小说的偏爱,直到今天,习习依然对小说创作年年不忘,她说终有一日要写出理想的小说作品。因故,这期访谈并没有在节目里播出,能够在这里初次呈现让人欣慰。

杨婷:习习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接受“兰州本土文学作品大赏”系列节目的专访。很早以前我就读过你的散文,在我们《温一壶月光下酒》的广播节目中也播出过您书写兰州的文字,所以很多听众对你相对比较熟悉。之前我们在做诗人沙戈老师的主题推荐时,还读到了讲述你俩友谊的散文,我想听众们都非常的好奇,渴望透过这期访谈对你能够有更为深入的了解。您作为一个散文创作者,我们就先来谈谈散文创作。为什么你会选择散文,你的散文写作大概开始于什么时候?

习习:谢谢杨婷,谢谢你们这个节目,这个节目我一直在关注,今天能和你聊天对谈,我非常开心,也很荣幸。现在言归正传,咱聊一下你刚才说的这个话题。在很多的文学样式中,我选择了散文,觉得也是非常宿命的一件事情,我觉得一个人和某一种文体的相遇好像是注定的,之前其实我写小说,相对散文和小说两种文体,实际上我更喜欢的应该是小说。但是为什么开始写散文,是觉得突然某一天,在散文的创作过程中感觉非常顺畅,而且每写出一篇都有把握,它是不是把我想要表达的全表达出来了,或者还有什么没表达完,我心里都是非常清晰的,也就说在散文创作的过程中,始终有一种清晰感存在。我写散文确切的说是从2000年开始的,我的散文其中其实还是有很多小说元素,也就是说,在创作中,并未彻底地跟小说割裂,我把小说的很多东西都无意识的纳入到散文中去,所以很多人读完以后就觉得你这个散文感觉就像是在读故事,在读小说。2000年的时候,我大约确定自己可能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散文创作。因为当时写了一组散文,大约有一万来字,题目叫《旧片段》,这个散文当时写完依旧心里没底,我把这组文章投给了《天涯》杂志。我印象特别深,我当时在做老师,不到一个月,《天涯》杂志的一位编辑,也就是《天涯》现任主编王雁翎,我要称她为先生,她是非常有文学见地的一个好编辑。她给我打电话,说这篇文章留用了,我当时真的高兴极了,这么长的一组文章,居然被我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天涯》杂志留用,我得到了莫大鼓励,然后从那时候开始,一路写散文,到了今天。

杨婷:我们说小说是纯虚构的一种文学艺术,而诗歌往往是抒情的,那么散文的写作呢?我觉得它跟诗歌其实有点像但是和直抒胸臆又不太相同,它有的时候需要很详实的叙述,有的时候它的节奏会更缓慢更铺陈一些,而不像诗歌会很简短,它留白会比较多。最近这两天我们在《温一壶月光下酒》的微信公众平台也在陆续的推送您的文章,有很多的听众和文学爱好者,还有之前节目访谈过的一些作家,比如说马步升老师,还有尔雅老师,他们对你的散文创作都非常的推崇。马步升老师说,他曾经在一家报纸的副刊当编辑的时候,有一次读到了你的文字,他当时就觉得原来兰州还有这么优秀的散文创作者,说你是在高调做文,低调做人,对你的散文创作给予了很大的肯定和褒奖。那么我就想请教一下,您在散文写作方面有哪些心得?而在你散文创作逐步成熟的过程当中,受到哪些作家的影响会比较大?

习习:首先我要说,我今天之所以这样在坚持着、热爱着写作,真的和这些朋友的鼓励和支持分不开。你刚才提到的马步升,我叫他步升兄,还有尔雅,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同时也是我的文学鼓励者。我觉得能走到今天,真的和这一个文学群体,我们之间的那种互相关注和支持密不可分的。当时步升兄我记得是主持兰州某家报纸的副刊栏目,然后刚好就发了我刚才说的《天涯》发表的那一组散文,他一期发一个片段,他曾经谈到对这组文章的肯定,而那时,我才刚刚开始写作,这样的鼓励对我弥足珍贵。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依旧在比较盲目地写作,直到后来进入比较自觉和清醒的写作状态,与朋友们对我的支持密不可分,比如当时在《飞天》杂志作编辑的张存学兄,还有《金城》杂志前主编阳飏兄等。

杨婷:我看过一期张存学对话习习的访谈。

习习:对对对,真的,我从内心对他们有一种感激,我觉得写作有时候确实是一种内心的、个人的、精神层面的、特别孤独的一件事情。但是当你从写作跳出来的时候,你觉得你得到的更多的是一种友情和关爱,这也是写作带给你的一种额外的幸福和快乐。

杨婷:很多人可能在写作的最初,这也是一个普遍的套路,都是因为看到某些被奉为经典的文字之后受到震动和影响,继而投身于写作这条道路。然后从最初的模仿开始,逐步发现自己,树立自己的特色,你有没有这样一个过程?

习习:要说这样一个过程,我还好像没有特别明显的一个线索去追踪出来,因为我的散文创作确实是乱撞撞出来的,好像也没有去模仿过谁,就是自己在写。

杨婷:也没有系统的去接受过散文创作方面的教育和培训?

习习:没有,文学好像是不能培训的。我觉得文学除了你后天不断地修养之外,还应该是有禀赋存在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行文学创作的。要真的去找一根很明晰的线的话,对我而言,还是从小说作品中吸取的养料比较多。我最开始很喜欢国内的几个小说家,一个是汪曾祺,一个是沈从文,一个是阿城,他们三个,我觉有一种特别相似的东西,也是我特别喜欢的东西。他们举重若轻,能用一个很小的词表现出巨大的浓度和能量,我觉得我从他们身上吸收了很多的东西。之后渐渐地我开始喜欢的作家有萧红,张爱玲,废名等。一个人对一些作家喜好,往往有一种内在的契合点,你发现有一种气息,你可以和它打通。后来渐渐喜爱起更多的作家,在阅读习惯上也有了些改变,比如说刚开始喜欢那些特别容易和自己呼应的文字,到今天我反而特别喜欢读一些很艰涩的,就是别人认为不很容易进入的一些东西,甚至跟文学没有关系的一些书,我的阅读很庞杂。

杨婷:比如那最离谱,你会读什么?

习习:比如会读一些数学理论、逻辑哲学、艺术设计、自然科学、人类学等方面的书籍。比如维特根斯坦的《数学基础研究》,不很懂,但读着有趣。

杨婷:这确实还挺怪癖的。

习习:我觉得这些东西它有时候会触类旁通,某一天某一点东西,它会给你带来非常大的兴奋和震惊,它可能会给你提供一个很大的能量,这个是很多文学书籍给不了你的。

杨婷:我在读你散文的时候,发现你的散文描写当中,它有一些个人生活的记录,也会有一些宏大的叙事,比如说一些历史古迹的讲述。

习习:对的

杨婷:一段历史时期大事件的记录等等,但是我觉得你在写这些的时候好像都是一种不紧不慢,非常平和的书写。情绪上不会有太大的波澜起伏,而且你的文字从头至尾其实都不华丽。你比如说,现在我们在刷朋友圈的时候,会看到很多转来转去的一些华丽文字,个别作家也很畅销,写出来的散文,你会觉得就像柳永的宋词一般美好,但是看得多了,就会让人觉得起腻,甚至你把成段成段的文字放在一起,你发现它们完全是一个套路。但是你的文字,没有堆砌,也不华丽,却很真,很精彩。这肯定跟你平时的阅读积累,包括你生活当中善于观察,甚至于你书写的这个节奏,应该是跟你的个人性格相通的。能不能跟我们分析一下,你是如何形成自己文字风格的。

习习:这个要深入到人的精神层面里去,写作风格跟你的性情,甚至你幼时的生活都紧密相关,也就是说,你的所有表达以及附着在表达上的东西都是有深远的来历的。如果说我的文字比较素朴,那应该和我的性情,我曾经的生活大有关系。另外,当我开始自觉地进行写作时,我确实在努力地摒弃一些华丽的东西。写作过程中,我从内心是警惕优美和抒情的。我喜欢把情感藏起来。如果别人能感觉到我藏起来的情感时,我们已经是从心底交流了。关于文章的节奏,那跟文章的题材有关。比如我写的一篇《古镇》,写作中,内心确实是舒缓的,一边想着,一边回忆着,然后一边写着,一边咀嚼着,体味着,感受着。但当我选择另外一种题材的时候,它可能就不是这种情绪了,比如我最近写的一篇《血牡丹:另一种镌刻》。

杨婷:对,我读过,也是在朋友圈看谁转的。

习习: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情绪俨然不平缓,因为它写的是一个特别对我特别有触动的壮烈的事件,但是我的情感依旧藏在深处,不过我用的语言可能是硬的,强烈的。今天的很多文章,你刚才谈到的那种词藻华丽的,整体情感特别猛裂丰沛的那种文章,我从内心是拒斥的。要从散文好坏的标准去衡量的话,那它不是我所认为的好的散文,我甚至都不把它归入散文。我曾经记得跟一位记者交流的时候谈到,散文应该是高贵的,我所说的散文的高贵性就是它必须含有文学性,它有了文学的质地和品质,它才能被称为散文。

杨婷:不能一味的浮于表面的抒情,我仅仅是表达,就是浅表达一些情绪是吗?

习习:对,那肯定是这样的,这不光是散文,任何文学作品都应该是这样的,它应该是厚重的,既然是厚重,它肯定不能流于清浅和表面。所以,为什么你刚才能谈出这个观点,是因为人们把散文看得太低,比如副刊体、《读者》体等,我都不称它们为散文。

杨婷:包括这个博客体

习习:对,都是。

杨婷:自从博客开始流行,每个人都在写。

习习:是,还被称为散文,如果这样降低下来,那散文就太多了。我觉得作为一个散文创作者,我应该有义务去捍卫散文的高贵性。

杨婷:您刚才讲到对于好散文的评判标准,那么在中国的众多作家当中,有很多都是以写散文见长的,谁的书你读的比较多,对他们有怎样的认同感。

习习:当代的散文家吗?

杨婷:建国以后吧,民国也行。

习习:你看,一说到这个建国以后,我的话就可能比较尖锐了,但的确如此,我们所读到的,从小接触的小学语文课本就是我们所认为的散文,从初中读到高中,我们几乎就没有读到真正的文学作品。你现在回头看,我们的散文创作是断裂的,在古代,我们的散文多么优美,多么好。明清时候的那些小品文,那些笔记体,张岱的文章,直白如话,但是那个味道呢?后来就一下子演变成那种完全意识形态化的干瘪,空洞,浮泛,苍白。我有时候觉得,小时候,从文学的养料来说,完全是“贫血”的。

杨婷:荒废了。

习习:嗯,荒废,跟我的家庭也有关,我们家就没有书可读,那时候语文课本刚一发下来我就读完了,到最后成了卷心菜,因为你没有可读的东西嘛。我现在渐渐理出一个头绪来了,我们的文学什么时候断了,什么时候衔接上了。从散文而言,我觉得是从80年代开始活过来了。80年代开始,兴起了所谓的新散文运动,不知道你关注了没有,当然我不知道它这个新和哪个旧是对应的。就我个人的理解而言,它可能就和建国以后,那个我所说的断裂带对应。那时候就出现了一大批,我现在认为特别优秀的散文家,实际上我觉得他们的出现,不管他们当时的散文创作水准如何,掀起了一个散文革命。它的意义就在于它确立了一个新的标准,什么样的散文才是真正的散文,也就是让真正的文学回归到文学了。那么这一批散文代表作家,比如祝勇,周晓枫,张锐锋,宁肯,包括和我年岁相仿的马叙,黑陶。甚至一些很偏远农村的作家,就说这种革命,它的这个浪涛已经冲击到很远了后来我觉得散文就有了一个新的气象和面貌。比如说我们甘肃,实际上也有很多特别棒的散文家,而且最可贵的是都很沉静,比如刚才说到的马步升老师。

杨婷:对。

习习:他是在庆阳生活过的,他的散文就像塬那么深厚。还有人邻、杨永康等。

杨婷:我参加过咱们市文联组织的一个活动,就是“兰州市中青年女文艺家三俊丛书”的研讨会,在这个会上,得到了你的一本散文集《流徙》。我也读了散文集当中部分的篇章,比如你说的《古镇》,还有你在北京居住的那些文字,那个笔调就很平缓,很家常,很亲切。但同时在这本书中也收录的有比如说《流徙》,还有像《木器厂》,我觉得这就是完全是在讲你自己个人的一些岁月,比如说你的父母,你的家庭,那个家的变迁。很多地方读来,都会让人为之动容,就是你会在想说这个作家能够把自己如此隐秘的生活,完全的展露在文字当中,让大家去读。那么与此同时,就会让我们跟小说的表现形式来进行一个对比,小说里头,其实作家也会倾注个人情感,有自己的人生观和态度,但他是假借于自己所编撰的故事,所虚构的人物。就像之前马步升老师曾经说过,他说他曾经想写一部以当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和心态为主题的东西,它原本是一篇散文,是要写散文的,后来写作过程中,他发现这个不能写,你写了以后都是真人真事,很多人就会对号入座,那么在这样的一个人际交往的社会当中,就会给他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后来他就以小说的艺术来表达,这个时候当别人再对号入座,再来问他的时候,他就会说这是小说,我虚构的,没有真人真事。所以当你在散文的创作当中,如此真切的去坦露自己的性情,自己的个人情感,我觉得这些作品它就不仅仅是散文,文本本身的意义,它对你的生活应该是有更重要的意义的,是自我疗伤还是自我治愈?那这个意义是什么?

习习:要说起来这又是一个很长很深的话题,散文相对来说是一个无蔽的文体,这也是散文先天的、宿命的东西。这对写作的确产生了不小的约束。有时候真的很喜欢写小说的那种感觉,可以放浪形骸,呵呵。

杨婷:天马行空的自由。

习习:写散文有时候真就把自己搞得血肉模糊了。我有一个鲁院的同学,也是一个国内很好的小说家,他读了我的一篇散文以后,他说他特别心疼,他说他一下子在这个散文里把我的什么都看着了。你刚才问的这个问题也特别好,就是说散文在与写作者水乳交融的时候,它是不是在疗伤?是不是在治愈?这个问题我在创作之前是从来不想的,从来没有想到我要用一个文章来把自己治疗一下,从来没有,但是写日记会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候特别烦乱时,我会写日记,写的过程中我拨乱反正,调理自己。

杨婷:剖析,调整一下。

习习:对,然后对自己有要求,一二三,以后按着一二三,好了,日子一下子好像言归正传了。当我写作时,没有这样去想过,真的就是把它当作一个很庄严的事情去做。包括我写《流徙》这篇文章,年度跨越很大,从我幼时写起,一直写到今天,眼下。它确实牵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动用了我的很多情感,更多的说是疼吧,因为《流徙》表达的是人生的一种无常,人在无常的命运中,有些人那么卑微和弱小,而要扛起那么沉重的东西,我就是想表达这些。

杨婷:其实读你的散文大概能够了解到你人生的每个阶段的经历,在这种无蔽的书写之下,往往一切都坦露的比较明显。讲讲你的个人经历吧,这些年在不同的时期都在忙些什么?

习习:从小说吧,父母没有文化,在一个工人家庭长大。小时候没书读,我记得我和弋舟还感慨过,小的时候太可怜了,太“贫血”了,家里几乎没有一本书。人家都在靠童子功认识世界、写作,而我,长老了还在吃奶。

杨婷:小的时候没积累啊。

习习:对,小时候没有书可读嘛,大了才开始拼命地去读,去吸收,去表达,所以说可能要比别人走得更艰辛一些。后来上了大学,读的师范,就自然当了老师,做了12年老师,我在一篇叫《梨花堆雪》的散文中,基本上表达了我做12年老师的感受。

杨婷:那个时候是在教语文吧?

习习:教的科目很多,我当时是在教师进修学校当老师,我教过《文选》《语文基础知识》《小学语文教材教法》《政治经济学》,甚至地理课,我觉得我就像是万金油一样。

杨婷:是教老师?

习习:对,教小学的老师。后来有那么两三年教的是初中生,我们学校弄了一个初中部。我回忆这12年,我用的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然后在做着我并不是特别热爱的事情,但是这12年确实锻造了我,培养了我。培养了我什么,培养了我的忍耐。繁文缛节的各种制度、畸形的教育体制对人精神上的压榨,我忍受了,忍受过来了。

杨婷:你在《梨花堆雪》的文章里讲到的就是关于对学生语文教育的看法,刚好跟之前张存学老师谈到的一样,你们都谈到对语文教学那种迂腐的形而上的做法的不认同,就是一篇文章拿来,从来不去品评它的美好,它的文学性,而是段落大意,中心思想。

习习:对,对。

杨婷:他也特别谈到这一点,他也当过老师,语文老师。

习习:是,好些作家都当过老师,也许当老师的过程中就是一个批判的过程,特别是语文老师,就是在语文教学中进行批判,然后在批判中成长。教育现状到今天实际上还不乐观。我现在都不敢回忆我当时的生活,早上星星还在天上我就爬起来开始赶车,赶的是6路车,我后来一看见6路车,心里就疼。

杨婷:学校好像还挺偏远的。

习习:很偏远,在郊区嘛,在雷坛河,就那个往西果园走的路上。6路车的人永远那么多,我永远在挤呀挤,然后拼命地挤下车,拼命往学校跑,然后升国旗,然后早自习。中午不能回家,一直到晚上,回家的时候月亮都出来了。所以我就经常在想,我那么好的时光献给了教育事业。但是也挺好,实际上,唯一让我愉悦的是在课堂上,站在讲台上。那时候没有人去管束你,因为很多人他也可能不懂你,你就可以用自己的思想跟学生们交流,这12年让我特别欣慰的是,我的语文课很受学生的欢迎。今天能到文联来,并且做杂志,我觉的终于开始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所以我就发现人生真的很奇妙,你热爱一件事情,你靠近一件事情的时候,它真的就在,一直隐隐地在。

杨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习习:对,隐隐的,你就在靠近它。

杨婷:因为我做这一系列的节目,它虽然说是基于文学的,探讨的却不仅仅是文学,因为大众传媒嘛,它毕竟收听的群体,层次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希望借由节目本身去让大家了解到在我们兰州还活跃着这么一波对文学执着,而且很有成绩的作家。所以我们聊的话题可能不是那么文学,比如说接下来我就想聊一个还蛮八卦的话题,说说您和沙戈老师的友谊吧。因为之前已经有过太多的铺垫了,包括读你的文章《狂风大作的那一天》,还有《我们边走边说吧》,包括沙戈老师在读者见面会的现场给大家说她和你的过去,两个高中生,怎么着在一起成为好朋友,然后彼此分开各有各的轨迹,再到某一年重新又到这个城市生活,已经变成了两个小妇人,各自有家有孩子,进入另外的一种生活体系,然后再到分隔两地,讲讲你们的故事。

习习:嗯,好,先说你前部分的话题,你说你这个节目比较生活化,我觉着特别好,你刚才也说了咱们通过这个节目,整合出兰州的这群实力作家,让兰州的百姓或者听众也知道还有这样一群人在做着这样一种事情。

杨婷:我觉得在此之前他们好像几乎不了解。

习习:是,是如此,文学已经很边缘化了,而你们在做这样的事情,真的有眼光有胸怀。

杨婷:要感谢市文联,感谢汪主席。

习习:节目生活化很好,因为写作的人也是人嘛,他也有他的生活。谈到我和沙戈,我们两个是高中认识的,是从不同的普通中学一同考入同一所重点中学。到高二的时候,我们两个还是同座位,然后这种珍贵的友情延续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有时候想一想,人一生能有这样一个朋友相伴相知,是很美好,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她前一阵子过生日,我偷偷摸摸叫了好几个朋友,偷偷摸摸给她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当关了灯,拿出蛋糕时,她特别激动,我看到她激动地样子,我也感觉到特别幸福和快乐。跟她的纠葛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除了在学业上纠缠,后来主要就是文学上纠缠在一起。说实话能走上文学道路和她还真有关系,因为她出道很早,她在部队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非常知名的作家了,而那时候我还在读大学,我还没有开始写作。那时候我记得她在《人民文学》、《昆仑》杂志都发过很多的诗歌,还上过越南前线,我就相当羡慕。然后她不停地寄来相片,我对她的生活充满向往,因为我骨子里也非常热爱文学,尽管那时候我还没有写。后来我记得,有一年她回到兰州,我们就开始正式谈到文学,我就开始慢慢地摸索着写,实际上恰恰在我写的时候她停了,她不写了,后来呢,她又续上了。她续上了,变得更厉害了,我想,有时候停顿对一个作家来说并非坏事。

杨婷:沙戈老师停了十年,十年之后就是井喷式的,人们说她一年发表的,把别人十年的作品都发表了。

习习:对,她表面上停顿,实际上在积蓄,她积蓄了很多很多东西,这十年她没有介入文学,但她的人生,她的精神,她从另一方面在积蓄,后来又写出大量优秀的文字。我后来写的那篇《我们边走边说吧》,记述了很多我们的事情,写到了我们的孩子,那时候两个孩子经常在一块儿玩,我记得我在结尾说,他们两个在画我们两个,画出来后,我们把画贴到墙上,我记得我儿子的画上,我们的嘴里冒出来好多泡泡,我儿子说,那是我们谈的文学。

杨婷:你们谈的都是这么高大上的东西,纯精神层面的?

习习:那没有,还说脏话,看不惯就骂人,很生活化,然后就是一直这样过着写着,交流着,确实很好。我跟她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有时候突然之间就出发了。我记得有一次去庆阳陇东,早上在床上睡着,我突然给她发了个短信,我就说:走吧。她说:去哪儿。我说:外地,她说:好,长途汽车站见。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两个就见面了,然后就走了,经常这样,突然想到去哪儿,然后两个人就出去了。面对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事情,陌生的人,两个人的交流和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不一样,也更能加深彼此的认识,交流的深度。

杨婷:你那篇文章里有一点,就是晚上在火车上,睡到卧铺里,你们俩还在不停的聊,聊诗歌,聊音乐。

习习:对呀。

杨婷:那一段写的我觉得让人特感触,就觉得生活特美好,因为当时的那个年龄段按说有家庭有孩子,其实是千头万绪,但是两个女人能够抛下这一切然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尤其是途中还在谈一些很精神层面的东西,你就会觉得真好。

习习:你现在一说真的是历历在目,我们当时去的是四川,也是突然决定要走,那时候我孩子还很小,我记得才刚刚会走路,她的孩子也很小,好像就是因为突然厌倦了这种生活,一天到晚看孩子,做家庭妇女,就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气息。

杨婷:我现在就是这样。

习习:当时坐的卧铺车,我们两个好像是在中铺,在夜里就一直说,说了好多好多,说伊蕾的诗歌,说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说海子,说了好多好多。当时我们说的时候其实有很多听众,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隔壁铺位,有一个男的,他一直在听。他第二天早上特别兴奋,他说你们夜里说得太好了,他激动得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后来他下去的时候竟然把皮夹克忘在了车上。

杨婷:我就觉得文学青年的生活就因为文学一下比别人丰富了那么多。

习习:那是,确实如此。生活,经历,而且你的经历它不是被安排的经历,很多经历是自己创造的经历,搞文学的人他有这个本事。

杨婷:太羡慕了,真好。你比如说你写古镇,应该是你去那个古镇游玩,去了以后目之所及,内心留下深刻印象,然后在写。因为我觉得你写的特别详实,要我就得拍照片拍下来,或者画下来了,或者拿个笔记本在那记,否则等我回头再去想的时候我就想不出来,你当时是怎么样的一个创作过程,你去的时候拿笔记本了没?

习习:没有。

杨婷:怎么记下来的?

习习:没那样的习惯,我从来不拿本子,很多人去某一个地方,他会做很多案头工作,我很怕这些固有的东西。

杨婷:限制住?

习习:绑架,所以我往往不但不准备,还要把自己腾空,这样我就像一块儿干海绵一样,能吸收到很多。我真正感兴趣的,真正热爱的,不是被固有的历史,知识,文化在点拨着你该怎么样,该到哪去。所以我到一个地方完全性之所至,喜欢那一个点我会待很久,去仔细地看,仔细地琢磨。当时去的是重庆的一个古镇,青龙古镇。这个古镇特别有意思,当时下着雨,雨还挺大,清亮的石板泛着雨光,沧桑感、时间感特别强,而且那个古镇它最引人入胜的是,当下的人们在那里面过得那么悠闲自在,打着麻将,卖着豆花饭,各得其乐。 回来以后我才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当我发现我的理解和这些资料吻合时候,就觉得我对这个古镇的理解没错,它更激发了我写这个古镇的兴趣。

杨婷:我读的时候就发现里面有很多的知识点,涉及到当地的历史,人的生活状态什么的,都是很平实的记录,让人觉得古镇的画面感特别生动。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个小酒馆,那应该是一部小说的节选吧。很多人看了那个以后也觉得虽然只是一个片段,就觉得它特别的生活化。

习习:那个其实是基于我的日记写的,我姐姐开了个小酒馆,我确实是她的帮工,给她当小二。她开了将近有两年吧,我经常去,她一忙我就得去帮她,她一个人开嘛,然后就每天回来记一点日记,因为那个酒馆真的像老舍的茶馆一样。

杨婷:什么人都有?

习习:各色人物你都能在那个酒馆里见识到,而且全是最生活化,最普罗百姓的一层人物,那些当大官的,有钱有势的,他们肯定不去那样朴素的地方。这就是一个市井,所以特别有意思,我每天都把有意思的事情记下来,然后就繁衍出了两万多字的一篇小说。中间当然也有虚构,因为我是刻意要让一些情节连贯起来,前后呼应起来,所以一些情节我要让它反复出现。现在回想起来,小酒馆里的日子很辛苦,也很有滋味。

特别声明:甘肃文化产业网为公益性网站,转载此文(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是出于向网民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非商业用途。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或者媒体机构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

栏目导航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