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莉看望高平夫妇。记者 房毅/摄
当年高平镜头下卖瓜的秦莉。
2017年6月末的一天，来自山丹的秦莉去了位于兰州雁滩的诗人高平的家，耄耋之年的高平夫妇是秦莉拜的干爹干妈。彼此从陌生人到一家人，秦莉和高平一家的这段缘分是由30多年的一张照片引来的……
高平，1932年出生，现为甘肃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名誉委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出版有诗集《大雪纷飞》等15种，文艺评论集《致诗友》、散文集《亲历川藏线》等，以及歌剧《二次婚礼》、电视连续剧等。2010年出版长篇评传体小说《仓央嘉措》获评香港《亚洲周刊》2010年度全球华人十大小说。作品被译为英、俄、匈等多种文字。
一张18年都找不到主人的照片
1986年的夏天，诗人高平陪同一作家团考察河西走廊，路经山丹去张掖的长城豁口时，无意中看见一个特别健美、淳朴的卖瓜小女孩，当即摁下了快门……
照片中的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头上裹着一条淡粉色的纱巾，穿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裤子，黑红的脸蛋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明亮。女孩蹲着，左手抓着一杆秤，右手握着空筐篮，脚下堆着西瓜和甜瓜。
她是谁？
从河西走廊回到兰州后，高平就把照片洗了出来。看着照片中的卖瓜小女孩，高平有些后悔拍照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有问一下小女孩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他非常想把照片邮寄给小女孩。
“她(卖瓜小女孩)肯定没有一张自己的照片！”多年前，高平的儿子曾在山丹县插过队，对于那里偏僻而贫苦的塞上农村，高平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这也是当时他能做出这种臆断的原因所在。没有姓名，没有地址，照片就无法邮寄。无奈中，高平只能把这个心愿寄托于再一次的造访机会。
两年后的1988年，高平又代表中国作协甘肃分会陪同以小田切进为团长的日本作家团访问敦煌。他特意带上那张照片，希望能在原地再碰到那个卖瓜小女孩，能把照片交给她。虽然自知这种可能性极小，他还是心存侥幸地这样做了。汽车开到山丹的长城豁口停了下来，他认真地四下寻找，却无小女孩的影子。
第二次寻访未果之后，高平又先后5次去过或路过山丹，每一回都忘不了张望那个长城豁口，但回回都无所收获。当时间来到了2004年时，那张无法邮寄的照片在高平手中已经暂存了整整18年，随同岁月一起流走的还有他心中的希望。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张彩色照片”
2017年6月的一天，44岁的秦莉从山丹到刘家峡出差结束后专门赶到兰州，她要在返程前看望一下干爹和干妈。
一进门，顾不上喝口水，秦莉从包里掏出给干爹干妈买的衣服。衣服是她前一天晚上赶到兰州后去买的。
“这酒是刘家峡当地的，都说好，就给你带来尝尝。”放下衣服，秦莉转身又提出两瓶酒给高平。高平好品酒，他家客厅的一面博古架上满满当当都是各地各种牌子的空酒瓶。
挨着干妈坐在沙发上，秦莉和两位老人拉着家常，说着近况。这个白衬衫、披肩发、略显清瘦的秦莉，从内到外全然一个职业女性，小时候那代表着健康之美的黑红脸蛋早已被淡淡妆容下的白皙所替代。
“等到我再一次见到这个卖瓜小女孩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女大十八变了！”高平感慨地说。
对，秦莉就是高平1986年所拍摄的那个卖瓜小女孩。
从1986年到2004年，高平终于在18年后寄出来那张照片，收件人：秦莉。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张彩色照片。”秦莉说。
“太温暖了”
1986年，13岁的秦莉几乎每天都去距离家五六公里的长城豁口卖瓜。
瓜是秦莉家地里种的，秦莉是家中的老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上初中时，家里就有不让她再上学的意思,在秦莉的坚持下，终于在她念到高二时被迫辍学。
“记得那时家里修房子，拓土块、拉土这些活都是我干的。”如今已为人母的秦莉说起往事——全然没了青春时的委屈与不平。
是山丹县一位叫袁学儒的老先生帮忙为高平找到了卖瓜小女孩。
“丝绸古道上的那个长城豁口，已经建成了旅游景点。当年那个卖瓜的小女孩，你在哪里？你的生活可像河西的瓜一样甜么？”2004年偶然从《丝绸之路》杂志上读到高平的这篇有着“寻人启事”意味的文章——《卖瓜的小女孩》，袁学儒被高平17年挂怀于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大爱所感动，随即跑出家门上街将那篇文章复印并四处走访。
秦莉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张照片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当袁学儒老先生指着他手里《丝绸之路》杂志上的照片问我认不认得照片上的小女孩，当目光触及那张照片时，我的心骤然狂跳起来，我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刹那间童年的记忆汹涌而来……”2017年6月末的那一天，秦莉说起照片时泪流不止，而就在此前，诸如被迫辍学等艰难往事都没能让她如此脆弱。
“读着那溢满关爱之情的文章，我流泪不止。从不曾想，童年卖瓜的一幕会被拍成照片，从不知道，十几年来，竟会有一位素昧平生的人默默牵挂着一个卖瓜女孩的命运。”秦莉说她当晚就给高平写了一封长信，她要把那份不可名状的幸福和感动告诉那位在当时的她看来犹如“神一样遥远”的省城的大诗人。
2005年，秦莉第一次到兰州来拜见高平前，他们都以书信往来，高平给秦莉寄去不少书籍，鼓励当时已是一名小学老师的秦莉继续努力。2006年，秦莉参加了成人高考并如愿到兰州上学。上学的那几年，每个周末秦莉都到高平家去，一次，她干妈刚为她一开门，人就急匆匆地跑到里屋去，然后说：“被褥都是给你换的新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还有一次，秦莉感冒了，周末没去高平家，高平就提着水果，从雁滩东头到秦莉在安宁的学校去看她，还请秦莉宿舍的同学一起到外面吃饭。
没有姑娘的高平一辈子就想有个姑娘，没想到，真还有了一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干闺女。秦莉说拜认干爹干妈也没举行什么特别正式的仪式，一切就像水到渠成那样自然，也是感情到了那个份上了，“说实话，最初开始我心中的感情多的还是感恩，但是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现在有的只有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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