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乔建民 80岁,靖远人,乔映渭(乔公望)之女 上世纪五十年代乔映渭留影 靖远县有关人士采访乔映渭 乔映渭的抗大毕业证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日守土之责。”这句话的背后是无数热血青年投身抗日热血报国的激情。
在七十多年前,地处西北的甘肃,虽然是抗日的大后方,但热血青年杀敌报国的勇气却丝毫不弱于前方。甘肃靖远,地处丝绸之路和黄河交汇地带。也曾经是黄河水运的重要路段,几十年前,大批羊皮筏子运输队从兰州顺着黄河而下,或到宁夏,或到包头。靖远一带是筏工们必须停留的地方。大队货运皮筏,带来了货物,也带来了信息。因而,靖远不仅读书人多,而且思想也比其他地方开化,整个靖远参加革命、参加抗战的人数,在全省都是名列前茅的。
靖远县东湾镇一带有一个乔氏家族,同一辈的乔映淮、乔映澍、乔映渭、乔映洛四兄弟先后投身革命,在不同的抗日战场中为民族独立解放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如今他们参加抗日的事迹,成为陇原子弟投身抗日的缩影。
今天,就让我们聆听一段陇原子弟的抗战往事。
热血青年义无反顾投身抗战
这个故事要从我的父亲说起,我的父亲乔公望,原名乔映渭,是靖远下东湾镇砂梁村人,1938年到了延安进入抗大学习。今年5月3日与世长辞,享年103岁。
父亲生前是个非常低调的人,生活非常简朴。父亲生前很少提及他以前的事情。我退休后经常去北京看他,有时候就和他说起以前他如何离开老家投身抗日的事情,可他总是不愿多说。
最近四五年,他才渐渐地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他的一些经历。我们乔家,祖籍山西。后来,辗转迁移到了靖远,乔家人分散居住在靖远东湾的三合、砂梁等村落。父亲他们这一辈,是搬迁到靖远乔氏家族的第七代,名字中都有一个“映”字。
在乔氏四兄弟中,最早加入革命组织的是乔映淮(秦明),1933年春,17岁的乔映淮考入甘肃省立一中读书,1936年毕业后赴南京求学。这期间,逐渐接触了进步思想。“七七事变”后,乔映淮积极参加中共甘肃地下党组织领导和影响的“甘肃青年抗战团”、“同仁消费合作社”等组织,在抗日救亡运动中得到锻炼和提高。1937年11月由万良才、万通轩介绍,乔映淮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很快,我们乔家又有几个热血青年投身抗战,以热血报国。1938年秋,乔映淮在靖远组织了十余位热血青年,准备前往陕北。这些人中,除了乔映澍、乔映渭、乔映洛三兄弟外,还有岳仲湖、岳仲奎、胡永一等人。他们到兰州后,和兰州八路军办事处取得联系,拿到了介绍信和通行证。此外,当时靖远青年万良才、欧化远、张震宇等人也先后到延安参加抗日。乔映淮长期在兰州、靖远等地从事地下工作,曾任靖远县委书记,并建立了兰州——延安地下交通线,靖远中转站。1940年,乔映淮到了延安,抗战结束后返回甘肃。
不过,那时从兰州到陕北并不容易,要用各种办法绕开国民党特务的盘查。果然,他们还没出发就被国民党甘肃省政府阻挡,谢觉哉多方交涉,但还是不能成行。最后,他们只得改头换面,用幼儿园老师的身份分批悄悄行动。这样才从兰州走脱,经西安最后顺利到达了延安,在抗大本校及分校学习。
冲破重重艰难险阻后,乔氏三兄弟和其他靖远青年都到了陕北。1938年夏秋时节,他们先后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后来,他们就投身到了各个不同的抗日战场。
我简单说一下几个叔叔的革命经历:乔映淮在解放战争中,曾任环县武工队政委,后不幸被捕,牺牲在南京雨花台。乔映洛,1939年后受组织安排返回家乡从事地下工作,多次被捕入狱受尽酷刑,坚贞不屈。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临洮、金塔鼎新气象站站长等职。
乔映澍曾任晋察冀北军分区骑兵二团参谋长、团长。四野独立七师团长、师参谋长等职,跨黄河,过长江,一直打到了湖南。后来,在南京军事学院海军系学习,曾在北海舰队担任潜艇二支队副队长兼参谋长等职,1981年离休。
父亲从兰州历尽艰险到达延安
个人的经历是整个历史的缩影。在民族危亡时,一批批热血青年挺身而出,毫不畏惧。父亲自幼就爱读书,可惜家境贫寒,时断时续地读了一些书。为生计,他四处奔波,当过代课老师,干过店铺伙计。然而,那个年月,民众生活极其艰难。父亲虽然四处奔波,极力改变命运,但当时整个国家处于落后状态,个人的命运总是和国家紧密相连。
父亲回忆说,他当年当了半年的代课教师一分钱的工资没有,最后只发了一顶帽子和一双鞋。在这种情况下,父亲非常渴望改变命运。就在这个时候,他有了一个机会。啥机会呢?
当时,父亲已经23岁了,在靖远县东湾镇一家店铺里当伙计。他读了一些进步书报,其中有《新华日报》等刊物,另一方面,也深受弟弟乔映淮的影响。在犹豫了多次后,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奔赴延安上“抗大”,不过这个念头,他始终没有给家人说过。
此时,我出生才100天。母亲以为父亲到兰州上学,为支持父亲,母亲悄悄将她从娘家里带来的私房钱全部拿给了父亲作为路费。母亲曾给我讲过父亲离家的点点滴滴。
1938年的七八月间,母亲帮着父亲瞒过家里的老人,将自己的陪嫁和一些银元拿出来交给父亲。母亲还给父亲准备了棉衣、被褥、鞋袜等等。父亲离家的前一天,还抱着我去剃头。不过,母亲并不知道父亲是去延安读抗大。
那时候,要去延安,从兰州到西安这一段国民党盘查得还松一点,也可以乘车。即便如此也是军警林立关卡重重。从西安到延安盘查得非常严,交通完全靠步行。父亲回忆说,到西安后,他们的路费早已花光,又加上阴雨连绵,黄土高原上泥泞不堪,行走非常艰难。他们背着潮湿的行李,一步三滑,白天食不果腹,晚上夜不能寐。还要想尽办法应付一路上盘查的国民党军警,有时要绕路而行,有时则是谎称寻亲访友的。这段路程是他人生路上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所幸,父亲他们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到了抗大,父亲被分到第五期七大队五中队学习,课程有军事、政治、近代史等内容,政治课就是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条件依旧很艰苦,父亲他们穿着旧军装、住着土窑洞、吃着小米洋芋粥。对父亲而言,这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安静学习时光。抗大毕业后,父亲就被分到中共北方局、晋察冀边区等处工作。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先后任中央财经委员会所属外国专家供给商店经理、中国百货公司财会处处长、商业部、全国供销总社茶畜局副局长等职务,1982年11月离休。
家园守望,母亲抚育我长大
父亲就那样悄悄地匆匆离开了家。尽管父亲在离家时叮嘱母亲,“等我回来,我回不来,就去路边给我烧些纸。”然而,母亲抱着我在村子外面看着父亲渐渐远离,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次分别虽然不是死别,却是生离,等他们再次见面时,已经是1952年了,其间母亲不知度过了多少的磨难。
人们说父爱如山,在我眼中母爱更是大山一般守护着我。母亲叫韦秉珍,是靖远陡城乡人(今属平川),母亲比父亲大一岁。尽管他们是包办婚姻,但相互关爱,从未闹过矛盾。我是母亲的第三个孩子,母亲的第一孩子是女孩,不幸夭折,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名叫牛娃,一岁时又夭折。生我的时候,母亲非常小心,奶奶给我取名宝叶。
没有男人的家庭是艰难的,没有父亲的孩子更是可怜。我小时候生活过得非常艰苦。24岁的母亲带着几个月大的我,吃不上,喝不上。爷爷做主将大伯的儿子乔植过继给了母亲。弟弟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十几岁就赶着毛驴做生意换粮食,冬天手上到处是冻疮。记得抗战时期,日寇飞机轰炸靖远,有男人的家庭,早已躲飞机去了,我们母女两人只有自力更生。我更是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母亲才知道父亲参加了革命。1952年,父亲回家了。可母亲却不高兴。原来,抗战期间,父亲身患重病,需要人照顾,经组织批准,1944年父亲有了新家庭。
母亲十几年的守望,最后却等来了一场空,所有的伤心、痛苦、怨恨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不过母亲还是原谅了父亲。
父亲长期在北京工作,母亲则在家孝敬老人,照顾我和弟弟。百善孝为先,母亲说,父亲不在家,她替父亲照顾老人是应该的。如今父母都已远离我们而去,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思念。今年是七七事变八十周年。七十多年前,陇原热血青年义无反顾奔赴抗日前线。付出牺牲的,不仅是他们,更有他们的家人。他们都同样令我们怀念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