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1日,彭金章在甘肃敦煌研究院作了题为《敦煌景教讲座》的学术演讲。
7月29日中午,敦煌研究院研究员彭金章先生走了,享年82岁。
30年守望,从当初“为爱走天涯”的敦煌“女婿”变成“亲生儿子”。这位考古学家身后,留下的段段佳话,依旧萦绕在寂寞沙洲。
揭开敦煌学的新篇章
景教十字架、波斯银币、回鹘文木活字……彭金章对莫高窟的“再发现”震惊了上世纪90年代的考古界。“北区考古的发现为敦煌学掀开了崭新的一页。它使百年敦煌学研究领域,从原有的南区扩展到了被长久忽视的北区。”专家们这样评价。
北区文物的重见天日,为历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虽说活字印刷术在北宋年间就已发明,但活字实物迟迟未见。”彭金章曾指出,出土的这批回鹘文木活字被证实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木活字实物,对研究中国古代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与使用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除了物件,北区石窟还出土了大量汉文、西夏文、蒙文、藏文、回鹘文、梵文、叙利亚文的文书。其中,汉文文书里,有早已失传的古书,还有藏经洞中所未见的珍贵文献——洞中经卷已随王道士的发现大多流散海外,这些汉文文书更显弥足珍贵。在彭金章看来,它们是“完整意义上的敦煌遗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考察完北区,彭金章将莫高窟有编号记录的洞窟由492增加至735个。至此,莫高窟被证实是由南北石窟共同构成的完整的莫高窟石窟寺院。
蹲在莫高窟北区啃硬骨头
彭金章来敦煌之前,到莫高窟无论参观还是考察的人大都只去遍布精美壁画的南区洞窟。因为北区没有壁画,没有窟门,连编号都不全,被认为是画师、塑匠、僧人的生活区域,考古发现甚微。
然而,1988年,彭金章毅然选择了“不受待见”的北区。用当时同事的话说,“如果在南区洞窟里头找一个内容去研究,一下子就出成果了”,大家不明白,老彭看中北区那些“破洞子”“烂洞子”什么。
但彭金章的想法很朴实,北区一直是个谜: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生活区,并没有实际证据;和南区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就连有多少个洞窟都还没搞清。“即便没有文物,没有任何其他东西,那把所有洞窟编个号,也是一种成果,一种工作嘛!”彭金章认为,洞窟本身就是一种遗迹现象,记录下来就是有用的。“这个骨头,我就要啃起来了。”
在北区地毯式的清理工作中,彭金章像个民工头。千年洞窟里的陈年老土,一拍就“漫天飞舞”。在洞里搞发掘,分分钟变泥人。“眉毛眼睛上都是土,鼻子擤出来是黑的,口罩一天换几个都是黑的,咳个痰也是黑的。”彭金章说。
蹲在莫高窟寂寥的北区,彭金章几乎用筛子筛遍了每一寸沙土。他曾得意地跟人讲:“进了洞窟,用鼻子就能闻出这个洞是不是曾经存放尸体的。”
“小改行”意外成就“大辉煌”
去过莫高窟的人大概都有感受:景区管理水平全国首屈一指,特别是在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的体验尤其难忘。“数字敦煌”的方案就是敦煌研究院前院长樊锦诗提出来的。而作为樊锦诗的丈夫,彭金章去世前还在配合老伴推进莫高窟的数字化工作。也正是为了这个执着于敦煌半个世纪的同班同学,彭金章被迫从鱼米之乡来到大戈壁。
1963年,从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的彭金章被分配到武汉大学历史系任教,樊锦诗则来到敦煌工作。之后,这对异地恋人成了家、生了子,分居生活一过就是二十多年。“甘肃想把我调来,武大想把樊锦诗调去,前后武汉来了三批人,敦煌也去了三次人,闹得非常僵。”彭金章曾用“持久战”“拉锯战”形容期间的纠结。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1986年,樊锦诗的领导终于点头放她走,她却犹豫了。万里黄沙的苦日子阻不住她爱敦煌。“反正我不走了!要不,你来吧!”她对丈夫任性了一回。为了这个家,彭金章离开自己一手建立的武大考古专业,来敦煌当“女婿”。
“他本来是搞夏商周考古,而且是搞教学的,到这儿来不搞教学,搞佛教考古了。”樊锦诗坦言,丈夫为她付出了很多,甚至“小改行”。但彭金章自己认为,原本为了一家团聚,却意外踏上了自己一生中最辉煌的阶段,“敦煌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成全了我的家,也成全了我的事业”。
从现场发掘到整理文献资料、著书立说,彭金章把后半生都献给了莫高窟北区考古。这个敦煌“女婿”,当真比“亲生儿子”还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