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象素材图(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小学语文课本《黄河象》。
黄河象化石前留影(右一为姜登畔)。
庆阳市博物馆陈列的黄河象化石仿制品。
在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的小学语文第十册课本里,有一篇《黄河象》的课文令许多人记忆犹新,课文介绍:“北京自然博物馆的古生物大厅里,陈列着一具大象的骨架,这就是古代黄河象骨骼的化石。”
45年前的春夏之际,黄河象化石出土于甘肃合水县黄河流域。它身高4米,体长8米,象牙长达3米,仅发掘出的象头套箱就重达3吨。
黄河象出土细节一直鲜为人知。是谁发现了它?如何从山沟沟运往北京?
45年前的春天,许俊臣作为甘肃省合水县文化馆的一名工作人员,他参与了黄河象化石勘察发掘全过程。
许俊臣,是当时组建的三人勘察组成员之一,另外两人是甘肃省博物馆考古专家谢俊义、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教师谷祖刚。
封存了45年之久的珍贵记忆,只能从一个个亲历者那里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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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肃省庆阳市,有母亲河之称的马莲河是庆阳境内最大的一条河流,古称湟涧,汉代称泥水,北魏后称马岭河。唐代因两大支流马岭水和白马水在庆城南汇合,故而将庆城以下的河段称马莲河。马莲河途经合水县何家畔乡和板桥乡。
1972年底,合水县计划在板桥公社马莲河畔穆旗生产队修建豁口水电站,利用马莲河水灌溉附近几千亩土地,提高粮食产量。对于干旱的黄土地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时任甘肃省合水县粮食局局长的姜登畔是一位1938年参加陕甘宁游击队的老革命,他担任工程总指挥。姜登畔一方面按照施工设计要求,虚心向水利专家请教,和同事们研究施工方法,一方面会同板桥公社领导,发动群众,组织施工力量。当地许多农民扛着家中的镢头和铁锨,挑着笼担,推着架子车等农具,积极投入工程建设中。
当时既没有现代化的挖掘机,也没有现代化的推土机,完全是靠人工作业。大家人手一把农具,手挖肩挑,装车的装车,推土的推土,开山筑坝,修建水电站。虽是冬季,但大伙的热情非常高。
1973年元旦,姜登畔没有回家,坚持在工地工作。时间到了1月20日,姜登畔早晨和大伙出来施工时,本来冬季的天很冷,可是这天,太阳很红很温暖。
像往常一样,工地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繁忙。当天下午两点多,河岸西面山坡上,群众突然乱哄哄抢开了什么,有人喊着,挖出“龙骨”了,有人抱着“龙骨”向村里跑。当时和群众一起干活的姜登畔立即循声赶过去,很快制止住了哄抢的群众。他走到“龙骨”前,捡起一截碗口粗壮的像石头又像骨头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圆滑,而且十分坚硬。他发现断截还在沙土里,是什么这么长?(后经挖掘才知道,当时姜登畔看到的是最先被发掘出土的象牙,经整理复原后,象牙长3.04米)黄土下面到底埋藏着什么?姜登畔不知道,他果断决定:这肯定是个宝贝,应该上缴国家,谁也不许乱挖乱动。
姜登畔让闻讯赶来的生产队长带人去收回被群众哄抢走的“龙骨”,并指派两个民兵拿着一截“龙骨”,赶往15公里外的县城向县文化馆报告,组织群众用枯树木栽插标志,围了一圈。
第二天清晨,有一定专业知识的合水县文化馆工作人员许俊臣赶到工地察看后认为,这是一个未知的古生物化石。他当天赶回县城,向县领导汇报。县领导让姜登畔加强现场保护,彻底收回民工已拿回家的“龙骨”,同时电告甘肃省文化主管部门。随后,合水县派出民警,保护现场。
甘肃省文化主管部门闻讯后,马上发函报告给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又着手组织人员前来勘察。因为甘肃省里的工作人员还未抵达合水县,“龙骨”的消息又不胫而走,偷挖的人越来越多,尽管千方百计采取了各种力所能及的保护措施,但大象的两枚门齿还是被偷挖了一小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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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20天,3月10日,甘肃省博物馆谢俊义、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教师谷祖刚来到合水县,与许俊臣组成三人联合勘察组。
3月18日和19日两天,勘察组到现场进行勘察。他们从外露的大象门齿断面向内试掘了一米,发现门齿内伸50厘米后,与上颌骨衔接,估计是一具保存较好的大象躯体。可惜外露的门齿多已散失,庆幸的是,左门齿在地层埋藏的痕迹仍然完好保存,为后来的修复提供了科学依据。
勘察黄河象化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甘肃合水进行地质勘探工作的石油地质部门,长庆油田会战指挥部的技术人员也到现场进行考察,并将这一消息再次电告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
3月21日,勘察组接到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电报称:“接长庆油田指挥部报告,合水地区发现大量化石,请你们保护现场,我所将派人前往。”
4月1日晚上,中科院的赵聚发抵达西峰镇。赵聚发说:“接到电报后,得知是大象,不是爬行动物,其他准备来的四位科研人员都不来了,要我一人来帮助省里把化石发掘出来。”
4月5日,由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赵聚发、甘肃省博物馆谢俊义、甘肃庆阳地区文化馆韩天保和许俊臣组成四人发掘队,在合水县豁口水电站建设工地开始正式发掘。
发掘工作顺其自然环境,采取了大揭顶的办法,即以大象化石暴露处为基点,按山坡地形向两边各延伸2米,向内延伸4米,从上而下层层挖掘。4月9日,大象头骨暴露出来。随着发掘工作的不断进展,大象的脊椎骨、腿骨、肋骨、肩胛骨、盆骨、腕骨等相继出土,证明确实是一具原地埋藏、保存甚好的大象躯体。大家高兴极了,赵聚发更是兴奋,他说像这样完整的大象化石,他们研究所还没有呢!应该是全国第一。
挖象头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空前的挑战,最难挖的就是它了。象的大脑内是蜂窝状的结构,一旦挖破,头部就有可能碎成残片。他们决定用套箱法整体发掘。先估算出象头的大小,然后做了一个没有上底盖的木箱,将象头四周开槽,套入木箱,再灌入石膏,铲平封上顶盖。将木箱慢慢推倒,底部翻上来,再灌入石膏加固封了底盖。这样象头就成了一个整体,不会破碎。
埋藏的化石刚出土时十分疏松,稍不留神就会损伤,所以发掘工作十分细致艰苦。挖掘出的化石在晾干的同时用药水渗透加固,不然就会自然风化散开。经过一系列的认真处理,4月16日开始收取左肩胛骨,上面的取掉了,再挖压在下面的骨骼。发掘从4月5日开始,到5月17日结束,除去雨天,整整发掘了35天。
发掘中,中科院古脊所来电报说,要仔细发掘,询问人力物力情况,并且说有什么困难就来电。古脊椎所还发来电报说,化石先运来北京观察研究,如果甘肃需要时再送回来。当时甘肃负责文物工作的王毅决定,化石先运北京,归属问题不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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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旱的黄土高原怎么会有大象呢?周边群众把这一发现当成奇闻趣事,长途跋涉数百里,成群结队赶来参观。在发掘的这些天里,前来参观的群众达2万多人。高潮时,一天超过千人,西峰发往合水的客运班车延长至工地。县城食堂在工地搭棚营业,沿路卖餐饮的摊贩不计其数,比过年庙会还热闹。
一边是群众的热闹喜庆,一边是发掘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经过整理,挖出的大象各个部位骨骼,整整装了12大箱。为了确保多种头骨的绝对完整,他们采取了就地用厚木板将四周固定,用石膏封闭,上下加盖的办法,装得十分牢固稳妥。
不可回避的问题又来了,庞大笨重的象头怎么从山梁小道上运到公路上去呢?(后来在西安过磅,才知道这个箱子重量达3000公斤)开始19人用绳索拉,未能奏效,后来又增加到42人拉,仍未拉动,再用3吨教练车拉,整整一天,仅移动了5米。发掘点到公路相距500米,唯一的办法只有修筑简易公路,再用拖拉机拉。
合水县很快调动了数百名群众,从5月20日开始,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修成了3米宽的道路。县拖拉机站“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开到发掘地点,庞大的大象头骨终于被拉到了简易公路边。
运输又成了问题,当时汽车很少,大部分都是三四吨的小车,去哪里找大车呢?赵聚发给长庆油田人打电话,让他们出动车辆帮忙。长庆油田出动两辆车,一辆载重十吨,另一辆载重6吨,又来了一辆吊车。谁知,吊车却在半路上坏了。
他们又发愁了,只好继续采用土办法,先挖了一个土槽,将车开进去,然后,再请来东方红拖拉机往车上推。这一折腾就是几天,直到5月28日才全部装上了车,连夜赶到了合水县城。29日离开合水县城,30日交到西安西站货场上火车。从此黄河象一去不复返。
当年,中国古脊椎动物学奠基人、长期担任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新生代研究室主任和该所首任所长的杨钟健教授,还特地为黄河象赋诗一首,诗曰:
史前古象视力差,
狂走失足埋荒沙。
石化不计年与月,
一朝引动考古家。
每块遗骨尽心采,
最后移运几多车。
不辞辛苦精修理,
启取骨骸与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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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象化石运抵北京后,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投入30多人进行修复、复原和装架。装架后的古象身高4米,体长8米,门齿长3.03米。个体之大,时代之早,保存之好,是迄今为止世界唯一的发现。因为古象化石出土于黄河流域,故定名“黄河象”。
1974年10月,黄河象化石在北京自然博物馆展出。黄河象化石骨架能够这样完整地保留下来,在象化石发现史上十分罕见。黄河象化石的发现,不仅为古生物研究提供了可靠资料,而且对研究甘肃庆阳黄土高原形成前后的生态环境提供了难得的科学依据。
黄河象化石在北京展出后,在全世界引起轰动。后来,它作为中国人民的友好使者,漂洋过海,到日本和新加坡展出,受到热烈欢迎。上海、天津、兰州等城市也先后复制展出了黄河象化石。通过这些博物馆和小学课本上《黄河象》那篇优美短文,黄河象走进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中。
然而,在过去的45年里,参与挖掘黄河象骨骼化石的农民,却一直没机会看到他们亲手刨出土的大象那具高大的身躯,这不能不说是一桩憾事。不久前,甘肃庆阳市及合水县也有了黄河象骨骼化石的原样复制品,庆阳人也能够在黄河象的故乡看到黄河象高大威武的神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