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之夜,当我们写下这些文字时,深蓝的天幕闪烁着无数颗星星,像西和女儿的眼睛,又大又亮,天真烂漫,燃烧着虔诚和渴望。——题记
七夕节,除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丽传说,在我国很早就有乞巧的风俗,最早的文字记载距今已有两千年。
然而,今天,乞巧民俗只在漾水河流域、西汉水上游,也就是我省陇南市西和县北部大半个县、礼县东北部几个乡镇,靠近秦人发祥地大堡子山、圆顶山一带,完整保存并传承下来。
每年农历七月初一前夜,乞巧活动拉开帷幕,七月初七晚上结束,历时七天八夜,活动的主角——姑娘们以虔诚的心境、隆重的仪式,祈求心中的女神巧娘娘,也就是织女,赐予自己心灵手巧、婚配如愿、生活幸福美满。其节日文化传承之久远、唱词之淳朴、歌舞之精彩、感情之真挚、程式之完整、人数之众多,在全国绝无仅有,被誉为中国古代乞巧风俗的“活化石”。
第十届陇南乞巧女儿节,今年8月11日至17日举行,我们前往部分乞巧点采风。那些隆重的祭祀、热烈的表演、鲜艳的女子、睿智的学者,还有那些热气腾腾的话语,仿佛历史的回响,让人有一种肃然起敬的庄严和源自心底的感动。
让我们以这在场的片刻,回眸并且展望,从历史源流上追溯陇南乞巧女儿节这一古老民俗的千年流变、文化内涵和时代价值。
上篇:探源
巧娘娘来了又走了
根据相关记载和我们的采访了解,西和、礼县一带乞巧程式基本相同,细微之处略有差别。乞巧准备阶段主要进行绑手襻、联络、选址、筹资、练歌、生巧芽、造巧、请巧等前期工作。
每年端午节,姑娘们都要给手腕上绑五彩线绳,一直戴到乞巧节迎送巧娘娘时作搭桥之用。农历六月初,有一定威望的姑娘,开始联络,寻找举行乞巧祭祀活动的坐巧人家,她们也就成了巧头儿。之后,筹资备装,对传统乞巧歌进行演练或另编新歌。农历六月二十前后,每个姑娘家中都选用小豌豆、扁豆等粮食避光生巧芽,既用于乞巧祭祀,也显示着姑娘在家里的存在和被重视。而后,根据古人对织女美丽形象的描绘,结合自己的想象,用五彩纸、布帛、篾条、麦秆扎制巧娘娘像,俗称造巧;或者提前两三天到纸活店选购,称为请巧。
乞巧节开始了,一般依次举行坐巧、迎巧、祭巧、拜巧、娱巧、卜巧、送巧七大环节程式,另外还有手襻搭桥、唱巧、抢头香、跳麻姐姐、祈神迎水、拌会会、转饭等细节活动,以及煎巧馃、绣巧花、剪巧纸等手工艺展示,这是一项融信仰崇拜、民间传说、诗歌谣赋、音乐舞蹈、才艺展示和民间工艺为一体的综合性岁时节令活动。
农历七月初一前夜,仪式正式开始,姑娘们进入集体狂欢。当夜幕降临时,她们穿戴一新,整齐列队,抬起巧娘娘像,在虔诚肃穆的氛围中,缓步到固定地点迎巧。她们将手襻解下,绾成一条长长的细绳,横拉在河面上,齐声唱起《搭桥歌》,当拉绳的姑娘松手,绳子被水冲走,搭桥仪式完成,预示着天上的巧娘娘来到了人间。欢快的迎巧歌声中,队伍返回,将巧娘娘像供奉在坐巧人家的正厅桌案上,坐巧仪式完成。
祭巧,贯穿整个乞巧过程,分为集体祭巧和个人祭巧,有的地方,有姑娘们初一、初七早起争抢头香,向巧娘娘表示虔诚的习俗。歌舞娱巧、唱巧则是乞巧中的基本活动。娱巧是祭巧的主要环节,主歌舞有牵手摆臂、打花馍、参花肩、泼油泼、跳麻姐姐等传统乞巧舞蹈。唱巧时,姑娘们聚集在坐巧之家,从白天到深夜,按一定程式和曲调,伴不同歌词和舞蹈,尽情载歌载舞。
农历七月初二起,相邻乞巧点之间,开始了你来我往的相互拜巧,也叫行情,这是乞巧的主要环节,占时最多。为了壮大声势,所有姑娘着意打扮、集体参加。队伍经过村庄时,边走边唱乞巧歌。许多姑娘是头一次参加如此隆重而庄严的仪式,双颊因激动和羞赧而红扑扑的。“七月初一头一天,乞巧女儿行情来。指甲花儿包指甲,你家巧娘娘在阿达……”“一根香,两根香,我把亲戚接进庄。一根绳,两根绳,我把巧亲戚迎进门……”迎送时分,双方一问一答唱《行情歌》,期间还互相展示才艺、交换供品、赠送巧芽。
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的重头戏上演。早上祈神迎水,用于卜巧;下午,所有参加乞巧的人,都要自带食材,姑娘们大展厨艺,在坐巧人家动手做饭会餐,称之为吃巧饭或拌会会。会餐前,第一碗饭要供奉给巧娘娘,还要将其他供品分类装碟陈列在庭院正中桌案上,在姑娘们“大姐娃转饭把香插,二姐娃转饭点黄蜡……”的转饭歌声中,由巧头儿组织行供饭礼。
天色暗下来后,检验乞巧成果的关键时刻来临——照瓣卜巧和针线卜巧。照瓣卜巧时,姑娘们边唱边把巧芽儿掐成小段,投入水碗,灯光下碗底会呈现不同的投影图案,以此确定是否祥瑞。针线卜巧分为燃香穿针卜巧和水面浮针卜巧,即在黑暗处借香头亮光,往针眼穿红丝线或将绣花针轻轻放入水碗,根据浮针数量、时间证明是否得巧。姑娘们得了巧,便异常高兴,认为巧娘娘赐予自己巧慧,相反则失望沮丧不已。临近子夜,欢乐的时光即将结束,依依惜别的时刻到来,姑娘们心情沉重地簇拥着巧娘娘像到送巧地点,由巧头儿手执蜡烛焚烧送行……“巧娘娘影子走远了,把我丢下不管了。巧娘娘影子没得了,由不得人着哭开了……”在姑娘们的悲泣声中,乞巧节过完了,剩下的日子该咋过还得咋过,心底里却又燃起了对来年乞巧节的企昐……
秦人祭祖风俗的遗留
2018年8月12日,西和县广电演播大厅,纪录片《中国的乞巧女儿节》首映现场,对着数百名观众,赵逵夫若有所思地发问:“乞巧节究竟怎么反映?”
台下默然。心湖起风。
他自问自答:“总体上,我倾向于收集更早的题材,反映最早的历史面貌,虽然这是做不到的,但要尽可能地反映。”
赵逵夫是著名先秦文学研究专家、西北师大文学院教授。学界还有一种认识,他是乞巧文化的理论奠基人。
相关史料和考古调查显示,西汉水上游,历史文化可上溯到距今8000年左右,与大地湾文化属同一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开发较早的区域之一。赢秦人大约商末已在甘肃东南部一带活动。周朝建立后,与商人关系亲密的赢秦人被贬为“御奴”,为周朝抵挡西戎。西周中期,赢秦人的活动中心已明确在西汉水上游的犬丘(又名西垂),其首领非子因在犬丘牧马出色,被周孝王重用,封为“附庸”,赐以“秦”地。从此,秦人渐强,真正担当起抵御西戎、屏卫周室的重任。公元前770年,秦襄公因护卫周平王东迁洛阳有功,被封为诸侯,建都西垂。襄公在国都西垂建立西畤,用于祭祀。襄公的继承者文公,继往开来,东拓疆土,设立史官,教化百姓,礼乐文明在秦国盛行。秦人在与强大戎人的反复较量中,勇往直前,开拓进取,随着国力大增,终至秦始皇时统一全国。上世纪90年代,礼县大堡子山秦公大墓考古发现表明,秦人最早的国都西垂就在礼县西汉水上游一带。西汉水上游是秦王朝的肇始之地、秦人的老家已成为不争的历史事实。而乞巧民俗流传的多个乡镇,正是大秦帝国发祥的核心区域。
赵逵夫研究考证认为,西汉水流域乞巧民俗具有鲜明的秦文化特征,是秦人祭祖风俗的遗留,也与我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的牛郎织女故事有关。
他进一步证实说,西汉末年陕西略阳地震以前,汉水不分东西,秦先民最早居于汉水上游,因而将天上的银河也称作“汉”。秦人先祖女修以织闻名,于是秦人把银河西面最亮的一颗星命名为织女星,纪念自己的祖先;周人发祥于陇东马莲河流域,其先祖叔均首先使用牛耕,是中原农耕时代的开启者,因此周人把天河东侧一颗最亮的星命名为牵牛星,也以此来纪念他们的祖先。春秋时代,周、秦文化融合,牛郎织女的传说形成。因此,西汉水上游乞巧民俗中所祭祀的巧娘娘实为善织云锦天衣、年年机杼不断的织女,也就是秦人先祖女修。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秦人东迁,以及文人交流、商贸、战乱等原因,乞巧风俗逐渐走向西北,传向全国,甚至传到了日本、韩国、越南等东南亚国家。
名副其实的女儿节
沧海桑田,千年一瞬。历史就是这样,总会将一些人和事抛落在记忆里。
在西和,男女老少,人人都有关于乞巧的记忆。杨克栋也一样。他是当地人,民俗学者,今年80多岁,少年和青年时期跟着姑姑、姐姐看巧的盛况至今依然鲜活。
那是上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中期,西和乞巧最兴盛的一段时期。
乞巧流行的城镇、村庄,根据人口多少、联系是否方便等,约定俗成许多固定不变的乞巧点。小的村庄一般有一个点,大的村庄有三至五个点。每一个点上,无论贫苦还是富裕人家,9岁以上的姑娘尽数参加,而女子结婚以后就没资格参加了。西和乞巧称之为名副其实的女儿节和其规模之大均可见一斑。
乞巧有两个阶段,一是准备阶段,从农历六月上旬开始,到月底结束;二是七天八夜的节日阶段。在这三四十天,无论家规森严的富裕人家,还是贫穷人家,都不再管束姑娘,不再给她们安排活计,任由她们没黑没夜、无拘无束地踏歌欢舞、祭祀乞巧。
当时娱乐活动少,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是姑娘们唯一能公开参加的活动。最热闹的要数迎水、相互拜巧两场室外活动。尤其是迎水,全县40多个乞巧点上的姑娘,全部梳妆打扮,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胸前,鬓角系个红头绳蝴蝶结,成群结队地唱着乞巧歌,端着香盘,从城门进来,经过街道,再到固定地点祈神迎水。当姑娘们走过时,街道两旁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整个乞巧过程中,姑娘们的心情波澜起伏,涟漪不断。祭祀时的虔诚,祈求问事时的神秘,卜巧时的高兴或沮丧,送巧时的边唱边哭、依依不舍,都深深撼动着杨克栋的心弦。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在几十年以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2003年,杨克栋出版他的陇南山歌著作集时,听从学者建议,对当地乞巧风俗进行走访调查。3年间,他访问70余位六七十岁的乞巧者,摸清了节日程式细节、唱词,对部分唱腔录音,请音乐人谱曲,将调查结果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进行整理、辑录,于2005年底完成著述《仇池乞巧民俗录》。作品一经问世,即引起省内外民俗界广泛关注,有专家评价“填补了中国乞巧过程记载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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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从乡村和孩子抓起
在非遗保护中,主角永远是传承人和传承群体。
西和县姜席镇姜窑村坐落在美丽的晚霞湖畔,荷叶田田,清水盈盈,绿树掩映。节庆期间,姜克尚、席兰兰夫妇忙碌不已。
姜克尚毕业于天水师院,从小就喜欢乞巧,不仅为姑娘们乞巧编舞、辅导,还经常到各村去看巧,顺便采风。在他看来,老辈的人大多只会唱,编舞、写词要有文化人参与,要不然乞巧活动没法传承创新。上世纪80年代末,一次,姜克尚到10公里外的富沟村看巧时,一段美好的姻缘摆在了他面前——
年轻女孩席兰兰,是村子里的巧头儿,乞巧热情很高,有时候和姑娘们去邻村行情,饿着肚子玩一天,天黑了才回家简单吃点东西。
当姜克尚看到端着香盘行情的席兰兰时,怦然心动,觉得能成,回家找大人说媒,两人走到了一起。多年来,他们一直热心于乞巧,陇南乞巧女儿节举办以来,家里一直是坐巧点,女儿姜婵婵也成了巧头儿,纪录片《中国的乞巧女儿节》曾跟拍了她的故事。
1998年,大学毕业后在乡下当中学语文老师的姜克尚,被调回到本乡姜席中学,开始正式从事乞巧工作。在学校的支持和其他老师的配合下,他们积极参与民俗文化研究,率先进行校本教材研发,2014年以来,先后汇编出版《千年乞巧情神秘女儿梦》《姜席乞巧民俗文化资料选编》两本教材,并将乞巧体验课引入教学,走出一条学校教育与地域文化相结合的全新的传承与发展道路。目前,西和全县都在推广这一模式。
我们采访时,姜思琪、翟露露、姜小丽、姬琳娜、姜珊、任迎霞等40多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穿着传统民族花裙,发辫上扎着红头绳,在姜克尚老师的指导下,排练拜巧节目。她们都是姜席中学的学生,对乞巧有着纯粹的热爱。由于晚霞湖地域特殊,很多专家学者、外宾都来这里参观、调研、采风,乞巧队还承担着接待表演任务。女孩姜思琪是第三次参加乞巧节了,和第一次参加见了生人还有点害羞的其他姊妹们比,她显得落落大方,口齿伶俐。她自豪地说,去年就有非洲来的嘉宾看她们的演出。
女孩子们总要长大,为了使“中国乞巧文化之乡”的名片持久而响亮,当地政府已通过建立乞巧非遗档案数据库、学术研究著述出版、代表性传承人保护、乞巧文化生产性保护、发展原生态民俗风情旅游等方式,加大对原汁原味乞巧风俗的抢救保护、传承发展。目前,效果正在显现。
一种文化的熏陶和传承
8月14日上午,西和县稍峪乡杜河村,我们刚走到杜俊杰家门口,一群人就热情地迎了出来,招呼我们落座后,端出一盆黄灿灿的巧馃子让我们品尝。莲花、菊花、梅花、桃子、石榴……每一个馃子都形状各异,栩栩如生。这些只有乞巧时才做,平常难得一见。
小院阴凉处,乞巧传承人杜俊杰弹电子琴伴奏,同为传承人的王小梅在给几个妇女排练行情节目。他们神情自然,不羞不怯,认真投入,小院里琴声悠扬,歌声饱满,气氛肃穆,白底红碎花的传统中式服装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鲜艳。
杜俊杰,上世纪50年代出生,打他记事起,村子里的乞巧活动从来没断过,特殊的年代,也有人偷着乞,至今已流传了几代人。小时候他常跟着看巧,后来爱好文艺,20多岁就参与进来,每年给姑娘们编歌词、编舞蹈。我们问他创作的灵感从哪里来,他憨厚地说,没什么严格要求,很自由,自编自演,自娱自乐,随性而已。这几年,随着年龄偏大,他逐渐退出编导工作,专心研究音乐,编曲时打破传统乞巧音乐只有一种曲调的限制,引入几种新曲调,丰富音乐元素。
今年48岁的王小梅,也是从小接触乞巧,耳濡目染。稍大一点时,听说祈求巧娘娘能保佑人心灵手巧,能给人教针教线,能让人饭香饭好,她感觉很神奇,心上就爱这个活动。从八九岁开始到现在,她年年参加乞巧,一年都没落下过。如今,她把自己小时候从奶奶、妈妈跟前学到的东西全部教给小姑娘,诸如:生巧芽放在外面长绿了,要放到柜柜里,七月初一拿出来,黄黄的,特别好看,等等,事无巨细。
杜俊杰、王小梅他们都感觉到,随着社会的变化,近十年来的乞巧跟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比如说,过去活动少,只要一进入农历六月,大人小孩都盼望着乞巧节赶紧到来,现在娱乐活动多了,参加起来情绪上就没有过去那么激动;以前,村子里很少有人出去打工,参加活动的全部是女孩子,连小媳妇都没有,现在很多女孩子出去上学、打工,村子里的人少,乞巧的主力军成了媳妇、婆婆;包括乞巧中的歌舞,过去以唱巧为主,音乐和词都是固定的,现在除了在祭祀环节严格按程式外,其他环节还编些新词、新动作,展示才艺;乞巧中的一些风俗也在淡化,如燃香穿针卜巧,大多数人年龄大了眼神不好,平常都穿不上针,更不要说去卜巧了;还有备装,过去扯点花布找裁缝做,现在衣服都是订做的讲究的传统中式服装,一年一个式样。
不过,他们还是觉得,“乞巧对女孩子的影响大,这里面承载的内容多得很”。以前,姑娘们希望通过乞巧让自己心灵手巧;男青年通过看巧寻找心仪的女孩,具有解放婚姻、爱情自由的意义。现在,通过参加乞巧,小学、初中的孩子就会自己做饭、做针线活,懂得丰衣足食,村子里的生活也丰富多彩了,大家内心充实高兴,表演中互相学习借鉴,都想给人留下好印象,可以说,乞巧是一种文化熏陶、一种劳动生活技能训练、一种美的教育。
据陪同我们采访的乡文化专干介绍,稍峪乡辖15个村庄,2016年乞巧队达23个,最庞大的一支队伍人数超百人。在传承乞巧文化过程中,当地通过将乞巧活动和倡导移风易俗、树立文明新风,推进清洁进农家以及精准扶贫等工作相结合,不仅使乞巧活动红火起来,而且使整个村庄干净整洁,村民们的生活条件和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从故乡走出去的巧姑娘
8月14日下午,礼县蒙张村村委会门前,正在进行乞巧节目表演。场地中间,一群姑娘、媳妇、婆婆踏歌起舞,四周或蹲或站或坐挤满了看热闹的妇女儿童,上了点岁数的男人在马路对面靠着门面坐成一排远远地看着。身材苗条、一身赭红暗花中式长裙的米彩霞也跻身表演队伍,欢快地唱着跳着,和同伴们摆出“恭喜发财、好运来”的造型,这是她婚后十几年来第一次参加乞巧。
米彩霞家里姊妹多,小时候父母忙,顾不上管孩子,她就整天跟着年龄最相近的五姐米雪梅玩。姐姐有文化,是她们的巧头儿,编起词来特别在行,看完电视剧《包青天》后,姐姐就把剧里的内容摘下来教给她们唱。后来,姐姐去了广东打工,在那里成家立业。
在米雪梅外出务工的21年里,做过保安、跟单员、厂长助理、质量控制主管、客户经理,现在在一家服饰公司担任客户总监。2013年1月,米雪梅当选广东省人大代表;2018年1月31日,被选举为全国人大代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参加广东代表团审议时,米雪梅在发言中谈到她的打工经历,习近平总书记用“梅花香自苦寒来”称赞她的奋斗经历。
米彩霞说:“我们这里每一个妇女出来,做饭、洗衣服、刺绣、下地干活什么都可以,没有难干的活,别人能干的我们都能干。”据悉,多年来,礼县每年都向北京等大城市大批劳务输出从事家政服务的妇女,具有良好的口碑,形成了品牌。
保护研究的漫漫长路
陇南乞巧这项古老的民俗越来越引起海内外关注,离不开西和籍著名学者赵逵夫教授的研究、传播,而最先看到乞巧歌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对其进行搜集整理的,是赵逵夫的父亲、知名乡贤赵子贤。
赵子贤曾先后在西和县民众讲习所、鼓楼南学校工作。1936年暑假,他发动学生搜集编成《西和乞巧歌》一书,收录了上世纪30年代以前当地流行的乞巧歌,将其比作诗亡后的正声,“秦风”的余响,认为乞巧活动给女孩子一个走出闺门、接触社会的机会,在古代是冲破封建礼教束缚的表现,在今天是一种对社会问题发表看法的方式,并依据《诗经》将《西和乞巧歌》分为“风”“雅”“颂”三部分,“风”包括家庭婚姻、生活习俗、劳动技能三篇;涉及时政新闻和传说故事的为“雅”;“颂”包含坐神迎巧、礼神乞巧、看影卜巧、转饭送巧四篇,基本上是代代流传的传统歌词。著名民俗学专家刘锡诚评价认为,《西和乞巧歌》第一次记录了农村姑娘们所唱的歌诗,也就弥补了自《诗经》《乐府诗集》以来,陇南一带的民间风诗在诗歌史和民间文学史上的缺位,因此可以说功莫大矣。
随着非遗保护意识的增强,在社会各界共同努力下,2006年10月,西和县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命名为“中国乞巧文化之乡”;2008年6月,“西和七夕—乞巧”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14年,西和县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由西和县县委县政府、礼县县委县政府承办的陇南乞巧女儿节至今已成功举办十届,其间,还多次举办学术研讨会,对乞巧文化的精神、内涵和社会价值进一步深入挖掘。
已故民俗学者柯杨认为,西和乞巧是古老的秦文化的延续与活态遗存,巧娘娘是祖先崇拜(善织的女修)与星辰崇拜(被神化了的织女星)的合二为一,反映了我国传统岁时节日与民间信仰的密切关系,祈求心灵手巧、才智双全,希望获得更多的生存本领,过上幸福生活,是它价值观念的核心。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萧放认为,从表象上看,巧娘娘是传统社会女性的保护神,是西和女性的精神依靠;如果我们透过现象,探求西和女性乞巧文化的真正意涵时,就会发现西和女性是对自身文化创造力的崇拜,是对自己命运的把握。
杨克栋认为,乞巧活动有助于女性生活技能、品德修养的提高和人格、价值观的培养,让她们变得自立、自强、自信。
走在节庆期间的西和、礼县,活动纷呈,游人如织,随处可见“传承乞巧文化,助推精准扶贫”主题宣传。据了解,陇南乞巧节正在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迈向幸福美好新生活的征程中,乞巧承载着陇南人更大的荣光和梦想。
写到这里,我们想起,史蒂芬·霍金在《时间简史》里曾以迷人的方式发问:“抬头凝视夜空,你对所有那些光点做何解释呢?它们是微小的火焰吗?它们究竟是什么?真是难以想象,因为这远远地超出了我们的日常经验。”西汉水上游的女儿,千百年来,把自己的美好心愿与远方的星辰联系起来,日复一日,靠一双巧手,让平淡的生活充满情意,让朴素的日子开花结果。
乞巧,或许就是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精神世界的浪漫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