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最西端的酒泉市是甘肃省一幅靓丽的旅游名片,其下辖的每个县区都有不少可以拿得出手的旅游资源。以“河西四郡”而出名的酒泉(肃州)自然不必多说,敦煌莫高窟、油城玉门也是老牌旅游景区。肃北马鬃山的黑戈壁、瓜州锁阳城以及和“东风航天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金塔,这几年也已是甘肃旅游圈的新锐。
其实现在的酒泉市包含了敦煌,是个面积相当大的行政区
然而还有一个县却默默无名,这就是酒泉最南端的县——阿克塞。其实它也有着自己特殊的旅游资源。这里的老县城早已成为户外旅游者的心头好。但即使是在这些人里,意识到阿克塞是哈萨克族自治县的人也并不多。
就是这里了(图片:google map)
离疆
20世纪初期,新疆哈萨克族主要居住在阿勒泰(承化寺)、巴里坤(镇西)等地区,这些地方都属于北疆的范畴。他们之中的一些零散牧民和商贾出于游牧习性以及商贸目的,来到甘肃西部一带。
从北疆到甘肃西部
第一批进入甘肃的哈萨克族人来自于巴里坤草原。他们进入安西(瓜州)一带游牧,因草场争夺,不能长期驻守,只在这里住了短短两年,便撤退回去。此后又有两批人来到甘肃,但都是零星的队伍,不久之后又回到新疆。
巴里坤虽然受东天山水源的滋养,水草丰美,但总体规模有限,季节变化较大,有必要到周边地区草场游牧,甘肃西部是不错的选择(底图:NASA)
如此反复几次,只是这个时代新疆牧民生活的缩影,他们本不会定居甘肃。但到了上世纪30年代,新疆政局剧变,出现了各种混乱局面,期间伴随着盛世才上台,无奈的哈萨克族人只得出离家园。这时候,北疆的一部分哈萨克族人大致分为四次逃离新疆。这些人大多不是北疆当地生活优渥的那一批哈萨克族群体,多数都是贫困潦倒的普通老百姓。
由于新疆与甘肃毗邻,且不绕远,所以每一批逃离者所选的第一个落脚点都在甘肃境内。他们到了甘肃之后,其后续各有选择,有的最终留在甘肃,有的最终迁至青海,有的后期回到新疆,还有的继续逃亡至国外。
虽然政区将这里分做了不同部分,但以游牧社会的生产来看,这个交界地带反而可以组成一个联系紧密的区域
来到口里之后的哈萨克族人,面对的显然是一个新环境——与他们打交道的官方人士一共有三波:盛世才旗下的新疆势力、掌管青海以及甘肃西部河西走廊地区军政大权的“西北三马”(有时也称“新五马”)之一“青马”马步芳势力、民国甘肃省政府。
这三波人马当中,和哈萨克族人关系最为缓和的是民国甘肃省政府,双方之间很少爆发冲突;盛世才对于哈萨克族人而言,自然是水火不相容,后来盛世才下台,哈萨克族人与新疆当局的关系才有所缓和;至于与马步芳,则是前期相互提防,后期彻底恶化(后来马步芳势力退出河西走廊)。
面对一大批新移民的到来,总要有一些管理政策。民国甘肃省政府在30年代末于玉门县上赤金设立哈萨克族人管理局,属甘肃第七区专署管辖,民国时期的专署大致类似于现在的地区(地级市),第七区也就是酒泉专署。
但是由于哈萨克族人游牧迁徙不定,经费困难及机构运转效率低下,管理局的基本功能实现的部分并不多,运营三年左右即被裁撤。此后,甘肃省就把哈萨克族人管理的任务交给了酒泉当地及驻军。
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对蒙藏哈三地的牧场实行强制划定,区域设置也极其粗略,哈萨克族人牧场范围为青头山以西,祁连山北麓。这虽然暂时缓解了当地各种矛盾,但哈萨克族人居住地和草场长期不明确,使得其生活、生产极度不顺利。
除了三大官方势力,祁连山脉南北两侧长期也是多民族混居的地区,和其他民族打交道也必不可少,纠纷冲突不可避免,甚至远到额济纳、阿拉善等地也有争端。
最典型的当属草场纠纷,尤其是祁连山北麓地区。在历史上,虽然有部分哈萨克族人偶尔游牧到此地,但均非常驻人口,和周边同为游牧民族的常驻群体(如蒙古族、藏族、裕固族等)并未发生明显冲突。但是随着大批量哈萨克族牧民进入祁北草原,与周边民族的纠纷在所难免。
进入甘肃的哈萨克族人口分布也随着时间而时进时退,从初始进入到分散于祁连山北麓,一直到解放前期只分布在敦煌附近的深山之中。
建县
新中国成立前不久,敦煌迎来解放。待局势逐渐稳定之后,规划以及发展成为下一步要面临的问题,如何解决甘肃哈萨克族同胞的事情逐步被提上议程。
1953年3月24日至4月3日,西北局、西北行政委员会在兰州召开了甘青新三省边境哈萨克族头人联谊会暨各民族团结会,会议的主持人便是“西北三马”之一的“甘马”马鸿宾。他曾任民国甘肃省主席,在解放军解放宁夏之时就率部起义,此时已是西北行政委员会副主席,也算哈萨克族民众的老朋友了。
本次会议,甘青新三省七个民族的126名代表参加,其中哈萨克族代表69人,蒙古族代表27人,藏族代表21人,裕固族、回族、维吾尔族、汉族代表共19人。
经过充分协商,最后拟定了《甘、青、新边境各族代表关于民族团结,安置边境哈萨克族的协议意见》,正本四份,用汉、蒙、藏、哈四种文字书写,由各族推选头人和代表们签字。
《协议意见》中最为重要的内容是关于哈萨克族在甘肃敦煌居住和放牧区域的规定:以海子为中心,东至哈尔腾东端的托逊堡,西至安南坝,南至海子的南端,北至燕都尔地区为哈萨克族居住和放牧区域;哈萨克族和肃北自治区蒙族放牧区的分界,呈南哈北蒙(以乌兰达坂为界)、东蒙西哈(以由希雪向南北引伸之线为界)的形势。
今日肃北和阿克塞的县界雏形就是由此奠定的。
今天酒泉内部的阿克塞与肃北,早期阿克塞更小,只有西南一角
这份协议还具有另一项重大意义:它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份有关解决类似纠纷的重要书面协议,同时使甘肃境内的哈萨克族民众彻底结束了长期以来的漂泊流浪生活。
区域范围划定后,另一件大事随之而来。1954年4月27日,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区(县级)正式成立,于1956年改称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县城设于博罗转井。
博罗转井卫星图,其实已经废弃,成了一个废墟景区(图片:google map)
县城搬迁
博罗转井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正处于甘肃敦煌-青海格尔木的交通要道上,无论是旧时的古道,还是今日的G215国道、柳格高速、敦煌铁路均在其附近通过。
这里位于祁连山支脉的当金山北坡,地势高寒,无霜期极短,在生产方面并不适合农作物生长;地质上,因地处阿尔金山地震断裂带,曾发生过8级大地震。
肃北、博罗转井、今天的阿克塞,都位于柴达木盆地通向敦煌这个交通节点上
此外,这里还属于鼠疫源地区,是全国重点监测的22个重点疫区之一,而且当地水质含有高浓度的铀、钍等放射性元素,导致县城居民的肿瘤发病率高,严重危害着当地民众的身体健康。鉴于此,当地于1998年将阿克塞县城从海拔2700多米的博罗转井镇搬到海拔1500多米的红柳湾镇。
这几个地方离得很近(图片:google map)
红柳湾镇这里不光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且离敦煌和肃北更近,饮用水方面也有水量大、水质好、成本低的优点,可以满足新县城发展规模扩大的需要。
伴随着新县城的建设工作,当地也在着手改善山区、草原牧民的生活条件。利用国家生态移民项目,当地将散居在山区、草原上的牧民集中到红柳湾镇定居,其中一部分牧民安置于民族新村社区。牧民大多来自新县城周围,如:安南坝地区、阿克旗乡(原和平乡)的东格列克村、阿克旗村、多坝沟村等。
2001年,另一件大事在阿克塞县发生。甘肃阿克塞和青海海西的省界重新划定,哈萨克族先民曾游牧的红崖子和花海子(苏干湖附近)等地区正式划归阿克塞县管辖,这里距离青海省唯一的哈萨克族村——马海村,并不遥远。
“过路之地”
在此之后,搬迁入新县城的阿克塞居民过着新的生活,路过此地的游客也往往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普通地名或是中转点对待,至于老县城也就由此荒废了下去无人问津。
转机直到五年前,随着一部冒险动作片《九层妖塔》的热播,昔日的荒废县城华丽转身为知名景点“石油小镇”(其实阿克塞县本身无石油资源),此后陆续又有多个影片在此地取景拍摄。
可能令当年参与县城搬迁的当事人也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的阿克塞老县城已经成为了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而正在建设中的柳格高速还在荒芜的老县城附近专门设了一个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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