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络媒体、旅游资料以及现代人部分诗话著作中所流传和转载的林则徐《出嘉峪关感赋(四首其一)》,诗中第一句“严关”,在其他清末民初人的抄本中均为“雄关”,而其诗结句“回看只见”均为“回看只是”。那么,究竟哪个版本正确呢?
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先看林则徐《出嘉峪关感赋(四首其一)》最为常见的流传版本(简称“严关版”):——
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
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
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
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这首诗分别被《清稗类钞》《春冰室野乘》及《定庵诗话》三部清末民初文人的著作转载,而且“严关”均为“雄关”,“只见”均为“只是”。
其中徐珂《清稗类钞》卷七“文学类”转载如下:——
林文忠诗劲气直达,音节高朗。其戍新疆时,有《出嘉峪关》四律云:“雄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殽函千古险,回看只是一丸泥。”……
清末李岳瑞《春冰室野乘》记载如下:——
林文忠公遗诗
林文忠诗不多作,而劲气直达,音节高朗,最近有明七子。相传公戌新疆时,有《出嘉峪关》四律云……
民国文人由云龙《定庵诗话》转载如下:——
林文忠公(则徐)《云左山房诗钞》,世不多见,律诗工切伉爽,其戍边之作,则劲气直达,音节高朗,最近有明七子。相传公戍新疆时,有《出嘉峪关》诗四首。其一云……
根据以上三书的记载,将原诗还原如下(简称“雄关版”):——
雄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
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
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
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是一丸泥。
两个版本,二字之差,即“雄”和“严”,“是”和“见”。笔者认为,“雄关版”当是正宗版本,“严关版”为后人传抄之误。
在清末民初文人赵炳麟所著《柏岩感旧诗话》中,记录了当时书画家罗振琳的一首诗,原文如下:
罗韵珊(振琳)善书工诗,尝至蒙古,著《游蒙杂记》。余喜其《山海关闲眺》云:“雄关百尺势峥嵘,三卫金瓯拱帝京。此日星轺新驿路,当年烽火旧边营。开原秋老丹枫色,铁岭风高画角声。何事停车闲吊占,塞云千里黯荒城。”
诗中“雄关百尺”与林则徐诗句一模一样,从相近时代的文人诗句比对中,可间接证明,“雄关版”为正宗版本。
通过解读林则徐其他三首《出嘉峪关》诗,可知林公这四首诗,都在咏赞嘉峪关之“雄”,而非其“严”。“严关”所强调的是关隘防范之严密、关卡稽查之严格以及关城气势之威严,而这三种意义完全可以包涵于一个“雄”字之中。试想,雄伟的气势中,定然有威严、严密、严格等意味。无独有偶,林公原诗第二首有句曰:“除是卢龙山海险,东南谁比此关雄?”正好以一“雄”字作了注解,充分证明,“雄关版”为正宗版本无疑。
再来辨别一下“见”与“是”。在嘉峪关回头看距离遥远的崤山和函谷关,肯定是看不见的,因此“回看只见”就是一个悖论。而“回看只是”,表达的是林公通过对比之后,所发表的一种“看法”,意思是,在我看来,与天下第一雄关——嘉峪关之“雄”相比,古老的险关“崤函”就跟“一丸泥”一样,不值得一提,此句用的是超奇的夸张手法,在诗词写作中司空见惯。
综上可见,林公《出嘉峪关》七律诗第一首,“严关版”为传抄有误的版本,而“雄关版”才是正宗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