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瑛
在临夏州的地理版图上,唐汪川和刘家峡是两个形状各异的盆地,中间隔着一座绵延大山。山很特别,土褐色,光秃秃的,满是砂石。那条白练似的硬化路,像绑粽子似的,在这绵延大山间七缠八绕,增加了些许亮色。我想,如果飞翔高空,俯瞰这片大地,将会看到一个壮汉手提两个聚宝盆,悲壮地立于天地间。从刘家峡到唐汪川,或者说从唐汪川到刘家峡,等于是从一个盆地攀越到了另一个盆地。路,像一条七环八绕的带子,绕着这座奇特的山不断兜圈子。
在山间数小时穿梭,山重水复好似野外行军。进入唐汪川镇子时,立时生机勃勃,满眼苍翠,到处都是杏树,真有柳暗花明之感。唐汪川是个依山傍水的小盆地,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适宜杏树的生长,据说当地群众种植大接杏已有400多年的历史,目前种植面积6500多亩。因而有“丝绸古道河湟口,陇上杏花第一村”的美誉。
唐汪川人热情,杏树也好客,见有人来,它们就欢呼雀跃拥上枝头,红着脸,翘首以待。一缕温和的阳光,从叶隙间穿了进来,倾洒在一簇杏子上。这一簇杏子于是阳处有光,阴处有影,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宛若回荡在河州大地上的“花儿”。
唐汪川的杏子好看,更好吃。钻在杏树林中,抬头是杏,举手是杏,张嘴是杏,手到杏来。一个个红得暖人的杏,形似玛瑙,亮在眼前;味同蜂蜜,甜在心间。
当地的一位朋友为了给我们摘杏,竟然以并不灵活的身躯,向一棵硕果累累的杏树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攀爬。一次次不懈地努力,他终于如愿以偿攀爬上了那棵高大的杏树,也攀爬进了我童年五彩斑斓的梦中。
童年时,我家有两棵大接杏树,一棵在前院,一棵在后院。
农历四月时,浓密翠绿的树叶间,已能清晰地看到红黄相间的杏子在枝头眺望。周末时光,我与猴子毫无二致,大半时光是在树上度过。周内放学一回家,就“嗖”的一声钻树上了,觉得自己俨然成了杏子王,在浓密的树叶间,攻城略地无往而不胜。
因为这两棵杏树,我比别人多了几分优越。有时候趴在杏树上,瞅着眼前或红或绿的杏子,眺望远方,心里溢满自豪感。好像杏树是我的,天也是我的,地也是我的了。好多伙伴总爱往我家跑,一进门就扬起笑脸,瞅着杏子看,杏子也红了脸,瞅着他们看。父亲就令我拿竿子捅几个给他们吃。父亲向来大方,但凡有人来,一定会请来杏子款待。倘若遇到一些重要客人,他就自己拿起竿子在树叶间来来回回地捅,有时甚至爬上杏树,弯腰弓背采摘。其情形,很像刚才说到的那位东乡朋友。
母亲曾打算将杏子卖掉,换几个零用钱的,却被父亲阻挡了。两棵杏树上的杏子,如果集中起来,少说也有几百斤呢。几百斤杏子,如果换成钱,那也是不少的一沓。可在父亲眼中,我们虽则贫穷但毕竟有杏子可吃,有些人家连杏子也没有。杏子成熟后,父亲同我们一起,小心翼翼摘下,分成几堆,左邻右舍,东家一箩,西家一筐。
杏子黄时,村中小伙伴曾三五成群翻山越岭去采摘,于是满山满坡便滚动着杏子和摘杏子的孩子。吃完杏子,高山深谷中便发出砸杏核的声音,砰砰啪啪,此起彼伏,与大人们连枷打场的声音遥相呼应。
童年的味道无可替代,但唐汪川的杏子确实比我童年时的杏子好吃,我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笔会结束,我们从一个盆地又攀越返回另一个盆地。在七拐八弯的山路上,我不由得想起叶绍翁的诗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重重大山,关不住一枝红杏跨越红尘的心。
一箱子包装精美的唐汪杏,个大色艳,香甜可口,让家人赞不绝口。我从女儿与儿子的吃相里,看到了童年时的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爱可敬的唐汪川人因地制宜,孜孜矻矻,广栽杏树六千亩,远销省外,已成产业,他们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打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