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荣
小时候,麦黄杏开始上市时,就到我老家庄浪阳川收割小麦的时候了。站在山头朝山下眺望,满川道黄澄澄的麦田犹如铺开了一张巨大无比的黄绸缎面,泛着银光的葫芦河蜿蜒穿过缎面,村庄、绿树错落有致地点缀于小河两岸,使这张缎面温暖祥和而又绚丽无比。在这丰收气息的召唤下,在异乡打工的人纷纷踏上回乡收麦的归途。
当旋黄鸟一声声催促的时候,农人已在麦田里跑了无数个来回,每次去都要揪几个麦穗在手心里揉揉搓搓,吹飞麦衣,仔细查看麦粒的颜色,再用牙咬咬,感受麦粒的硬度,才决定什么时候开镰。别看这简单的“一搓、一看、一咬”,其实大有门道:割早了麦粒没熟透,会秕、会减产,熟过头会黄落一地,损失不可估量;最怕遇到大雨天会将麦子淋出芽,那更是一场灾难。确认麦子能割了,随着家里掌柜的一声令下,全家老小都投入到紧张的收麦战斗中了。
割麦那几日,早晨天刚麻麻亮,乡亲们就拉着架子车赶着毛驴陆陆续续走出家门,奔向村子周边的麦田。等太阳爬上山头,露水也散了,金色的麦田被万丈金光晕染得更加绚烂明艳。赶紧拴好驴放下架子车,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挥舞镰刀割下第一把麦子。麦子被分成两股,在穗头处十字交叉麻利地拧半圈,就打好了麦腰。麦腰相当于捆麦子的绳子,在地上一字摆开。只听“嚓——嚓——嚓”声响起,七八镰下去,就够一捆了,抓起麦腰双手配合着扭一通麻花,一捆麦子就捆好了。望着眼前金子般诱人的麦田,每个人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在“嚓——嚓——嚓”此起彼伏的节奏声中,麦田一寸寸后退,空地上摆满了一捆捆麦捆。
晌午饭后,大人继续割麦,孩子们往架子车旁转运着麦捆,大的提着两捆,小的抱一捆,麦捆和他们一般高,尖锐的麦芒乱刺着他们流汗的脖颈,皮实的孩子也毫不在意。太阳越升越高,像个火球炙烤着大地。时近中午,众人停止割麦开始装车。麦捆整齐地码在架子车上,男人牵来毛驴套在车辕上,由他掌着车辕,最小的孩子牵着毛驴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推着架子车,车子在男人吆喝毛驴声中驶离麦田,驶向村庄的打麦场。
碾场分为摊场、碾场、起场和扬场四个环节。摊场是第一步,年轻人站在梯子上从麦垛上扔下来一个个麦捆,孩子们将麦捆运送到摊场的大人身边,大人从场心摊起,他们拆散麦腰,一圈一圈将麦子摊成一个大大的圆。摊好场,拖拉机带着石碌碡在偌大的圆里奋力奔跑,碾上一个小时左右就要抖一次场。
抖场是最辛苦的活,一二十个人各手执木杈或铁杈,也是从场心抖起,麦粒被抖落到最底层,底层没有碾到的麦穗被抖上来。抖场人杈把起落间,麦尘扑面,热浪滚滚,大汗淋漓。等抖完场,每个人灰头土脸的只剩一双眼睛在动。拖拉机碾过四五遍后,就可以起场了。这时的麦草被碾成薄薄的一层,众人小心翼翼地用杈将麦草抖干净摞成麦草垛,麦衣麦粒被堆成一长堆,好乘晚风来扬场。
扬场是利用风将轻重不同的麦衣和麦粒分开,扬场时,外围的一拨男人用杈将麦衣麦粒抛向空中,轻的麦衣被风吹向一边,重的麦粒和没碾干净的穗头落在里面,这是粗扬。另一拨男人站里头,他们一般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用木锨将粗扬出的麦粒和穗头再次扬起,使麦粒与穗头完全分离。落地的麦子里仍混有少许麦草和穗头,有两三个女人赶紧用扫帚将它们轻轻扫出来,另几个女人用筛子将麦子再筛一遍就彻底干净了。年轻人和孩子们则将麦子装袋并用架子车拉回家。整个过程大家相互协作,一气呵成。
摊好的一场麦子用拖拉机碾足足得一整天,如果用脱粒机则有一两个小时就能脱完。工序也简单,直接将麦捆从脱粒机入口塞进去,麦子、麦衣和麦草从不同的出口出来,一个小场十来户人家的麦子,有一两天基本就脱完,大大节省了时间。因此,脱粒机渐渐取代了拖拉机,碾场也被改口叫脱场了。
匆匆岁月,流水光阴。县内仍在种植小麦的乡镇,基本都用上了收割机,人们再也不用顶着老红日头去割麦碾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