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归丰收时

郎佐民

秋阳杲杲，照耀着大山褶皱里的村庄，祥和而宁谧。此刻，天高云淡，色彩斑斓，空气清透，还有一股当归的清香飘散在村庄里。

太阳从浆梁山顶冉冉升起，晨曦拂过绵延起伏的山梁，洒向药田和庄稼地。走过炊烟袅袅的村庄，树叶正在变黄、变红，听着不远不近的鸡鸣，嗅着草木泥土的气息，人自然也就陶醉起来。

沐浴着还乡的晨光，进入村来，这股叫“庙儿河”的清泉，从石山底下喷涌流出，清澈无比，甘甜沁心，寒暑无减，一年四季流淌着欢喜的歌声。河边，浣衣村妇的身旁，几只嬉戏尽兴的鸭子，跳出河岸，拍打着洁白的翅膀，悠闲地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块祥瑞之地，一停脚一抬头间，干净整洁的水泥路边，一畦畦秋菊恣意旺盛地绽放，与农户门外白墙上的彩绘向日葵遥相呼应。

庭院里，主人架起梯子，在屋檐下悬挂刚采撷到的当归药穗。身旁两个少年坐在阴凉处，用麦秆篾编织蟋蟀笼子。最勤劳的自然数家庭主妇，她手握木杈晾晒着当归叶子，腰间还系着没来得及解去的围裙。药香弥漫在空气中，淡淡悠悠地撒开来，沁人心脾，金灿灿的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来到这个丰腴的季节，来到这个名叫出扎沟的山村。

“四时俱可喜，最好新秋时”。远处山坡上，山菊花绽放得异常灿烂，金灿灿的光芒，热烈而奔放。入秋的气息随着一场薄霜的降临，开始精心装扮田园，缤纷大地，充盈农人一茬接一茬的热望。

这个季节是当归成熟的季节，每一次还乡都有来自家园的呼唤，那些让人心心念念的故园情愫，无论白天黑夜，总在心头热乎乎地弥漫。

“李叔，地里去呢吗？”

“嗯，割药秧（叶）子。就要挖药了！”

他们说的药自然是当归，虽说在村里，药用植物俯首皆是。柴胡、防风、车前、黄芩、秦艽……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药草，也都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但“当归叫药，药就是当归”的称谓在这里流传已久，似乎这就是农人赋予的特定定义。

当归难养，种好当归自然也不是易事。一年长籽、次年育苗、再年成药，三年哺育，凝结的是心血和汗水，挥洒的是辛劳与付出。在荏苒而逝的光阴里，农人是聪慧的也是执著的，与当归之间的情结生来就有，难以改变。当归离不开他们和这片土地，亦如他们离不开当归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年复一年种当归，长年累月与当归相伴相随，自己种植，但是极少食用，除非生病抓了中药有当归的成分。他们只是一心一意埋头去侍弄，去打理加工，去赚钱养家，努力让家境一天天殷实起来。

秋初，随着一坡麦子的成熟，山梁二阴处田塍边，高高的当归株秆上，已开满了星星点点、白里泛紫的小花朵，那细碎繁茂的蝶形花瓣，就是当归的种子，它们一嘟噜一串串簇拥在一起，看上去憨态可掬。独有的温婉质朴，内在的特有异香，加上素雅的风姿，娴静明净开放的样子，让人倍感亲切。

距离药地不远，随便挪动脚步，就有育苗地。平畴沃野间一拃长的药苗，细细的枝蔓儿青翠欲滴，一垄垄、一行行，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从芒种下籽，到寒露采收，四个多月的时间，药籽变成了药苗。从地里抛出药苗，捋整齐，捆成把，小心翼翼地摆放进地窖里，一层一层盖上土……每一道环节都谨慎而认真，每一把药苗都摆放端正规范，仿佛一切都是约定俗成、一成不变。这复杂细心的环节又饱含了农人与当归之间多少的情谊呢！

行走在山野间，湛蓝的天空像清洗过一样，飒飒秋风吹过，徜徉在希望的田野上，仿佛能听见当归茎叶在暖暖的阳光下唱歌的声音。随处可见的当归田就如忙碌的乡亲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庞，看上去正与你笑脸相迎。赵家湾、青呷山、房垴上、堡梁上，地膜田纵横交错，地膜不仅保温保墒抑制杂草，而且提高产量，节约劳动力，它的推广运用，给人智慧的启迪和心灵上的荡涤，生发一种蓬勃向上的生机。

适宜的气候，湿润肥沃的土壤，良好的地理条件和自然生态环境，使得这里的当归自是与众不同。品质高、个头大、皮色好、安全干净。在秋虫声里，随便抓起一把干爽的黄土揉搓，感觉胸膛有滚烫的火苗跳动，阳光与温暖汹涌而来。这是大自然的回馈，也是心灵的邀请。

浓厚的当归情结也体现在日常生活。等一车车的当归挖到家，一摞摞堆放在庭院的时候，时令已进入了霜降时节。忙完了地里又忙家里，农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抖落身上的尘土。家家户户把刚采挖的当归一行行摆在庭院里、屋顶上、空闲场地间，晾干水分，用结满老茧的手一遍遍捋整齐，抹顺身形，继而分拣大小，再加工整理。此情此景，看一眼就让人心头湿润。谁又能说得清，生生不息的农桑里，又隐藏承载着多少生活密码？

美好的愿景在富民政策的暖阳下，在心里。每家人的目标不同，但各自对新生活的憧憬、满怀的热望却又是那么的相似，就如庙儿河的清流，静静地在诉说她的过往，期盼崭新明天的到来。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最是年关临近，小小的山村，走亲的、访友的，进进出出、来来回回的人们，不是被热情的美酒喝晕，而是被浓郁的药香味灌醉。端坐在土炕上，人们谈论最多的是收成和年景，瞄准发家致富的自然是当归。来年铺几捆地膜、育几亩种苗，在心底早就计划了许多遍；在自家哪块地里种、种多少，早就思忖已久。也有思想超前的农户，开始谋划流转土地，扩大生产，把当归产业推向更广阔的天地。

当归飘香的村庄和乡间，远看是一幅画，聆听是一支歌，默写是一首诗。每次走进，我总是被你的深情打动，在这个绚丽的秋天，我用至情的当归补气养血，滋养薪火相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