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智峰
阿信以甘南草地、青藏高原为背景,融入了对人、事、物的观察和体悟,以诗歌的形式表达自己的感情;以甘南自然风物为写作对象,诗歌中多次出现“草地”“羊群”“大雁”“高山”等意象,他的诗歌蕴含着生态美学创作理念。从生态美学的角度考察阿信的诗歌创作,是解读其诗歌内涵的密钥。
甘南是孕育诗歌的地方。一方面,甘南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赋予了诗人创作的灵感;另一方面,阿信以自己的诗歌创作为地理空间赋形,从诗意和文化的维度拓宽了地理位置的审美空间。甘南地处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和陇南山地的过渡地带,这里山峰险峻、湖泊清澈、草地广袤。阿信生活的合作市处在广袤的甘南草原腹地。他曾不止一次地谈及甘南对他的影响,这里的风土人情成为他诗歌创作取之不尽的资源。
阿信的诗歌有对巨大的、能激发审美主体崇高感的事物进行的描写,比如“在那空阔之处:/大地依旧粗糙,太阳笼罩而无形//在那空洞之处:/我的影子落下,而青稞还没有长出。”(《青稞地》)这首诗里的“大地”“太阳”等意象宏阔,给人一种震慑和雄伟之感。但是更多时候,阿信的诗歌表现出一种向内转的抒情姿态。他能在具体而微的日常生活情景中发现诗意,以一种虚静的审美心理细细品味自然的物性之美和灵性之美。阿信诗歌的题目里出现“雪”这一意象的诗就有十几首,比如《雪》《雪中的湖》《一座高原在下雪》《兰州黄河边听雪》等。面对万籁俱寂的雪夜,诗人静静地坐着,“现在只有雪粒划破空气的声音。/现在一个人面对黑夜和内心。”(《雪夜独步》)诗人进入“虚静”和“忘我”的心境,面对时空,他悟出了甘南这片草地的脾性:安静、包容以及敬畏。阿信认为,在甘南,有着“存在于万事万物之间的一种微妙关系,是人与万物之间的一种尺度,也是‘词’与‘物’之间的一种深邃的、无穷无尽的吸引、召唤、探寻和抵达的关系”。诗人所要做的就是从自己的语库里调动那些未经修饰、有原始之美的词语,为甘南这片土地在诗歌的意义上“命名”。
阿信的诗歌创作几乎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风格,他自始至终都不断构建和扩大自己的“草地诗学版图”。阿信得以构建“草地诗学”的创作风格,一方面来自甘南对他的塑造和影响,另一方面,也有阿信对生态独到的见识和理解。阿信认为,“人在自然中,才是自然的”。这是诗人对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美学最朴实的诠释。阿信一直秉持着“诗即生活”的创作观念,诗来自生活,或者说诗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于诗人来说,诗是自然而为之的事物,不是强求可以得来的,这种率性而为、顺其自然的创作心态正是生态美学的志趣所在。阿信的“草地诗学”是其诗歌生态美学内蕴的践行。诗人对山坡上一只羊的注视,“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显得/异常孤独”(《山坡上》),对一只南飞大雁的担忧,“南迁途中,必经秋草枯黄的草原。/长距离飞翔之后,需要一片破败苇丛,或夜间/尚遗余温的沙滩……”(《鸿雁》)诗人不是简单移植自然物象于诗歌之中,而是对它们抱有巨大的同情、隐忍和怜悯。
阿信循着西部新诗的道路开始自己的诗歌创作,早期受到昌耀等老一辈诗人的影响,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诗歌风格。很多评论者指出阿信诗歌中的“安静”特质,这正是其诗歌的与众不同的面貌。他诗歌中沉潜着一种不易发觉的细腻、隐忍和慈悲的心理。他的诗是克制的,他把内心的情感郁积到一定浓度后舒缓出来。阿信诗歌中的“安静”正是通过其“虚静”的内心境界获得的。阿信曾把自己的诗歌比作在甘南草原深处遇到的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他说,“它长在世间又仿佛距尘世遥远,就那样自在自为地存在着”。的确,阿信的诗歌创作正如那株植物一样,独自顽强向着阳光生长,却同样默默无闻。阿信的诗歌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学理念,持之以恒地打造属于这片土地的“草地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