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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和牛在一起的日子

来源/ 作者/ 时间/2022-12-08 11:24:15

刘立华

包产到户的时候,村上把土地、农具、牲畜都分给了农户,我把牛娃牵回了家。庄稼年年丰收,从食不疗饥走到饱食清油细面的年月,大家都喜在心里、笑在脸上,走路抬头挺胸,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我家有五只鸡、两头猪、三只羊,虽然数量不多,但似乎都比往日光鲜活跃了许多,加之新添了一只牛娃,日子一下子红火热闹起来。

我和牛娃一起住在一孔窑洞里。有牛娃的朝夕相伴,我没有以前那么寂寞了。

我闲居在家,几乎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干。我很是感激那头年岁尚幼、正在“吃闲饭”的牛娃,它给了我一些寄托,我开始由游手好闲向自食其力转变。每天下午,我身负一捆苜蓿在南山的坡路上往上爬行时,村里的人说: “这娃出息扎实了!”苜蓿沉重,压得人难以喘气。我把头低得很低,几乎用匍匐的姿势前行,粗壮短促的呼吸能嗅到土路两旁青草的味道;迈出去的脚步,如硬硬的铁钉,有钉在土路上的感觉。

实在走不动时,我只好把脊背上的苜蓿搁放在土坎上歇息一阵。此时此刻,我能看到的景象是这样的:受烈日的暴晒,杏树杨树等诸多树冠上,飞鸟夏蝉奋力争鸣,音响洪亮而动听;玉米高粱糜谷长势兴旺,在一层一层的梯田里绵延生长;天上的白云和山顶上的向日葵交相映照,光辉灿烂的画面让人的野心不能自禁地膨胀……但想起正在牛圈里哞声喊饿的牛娃,我收回目光,放下想象,老老实实背起苜蓿捆子,踩稳脚下陡峭的坡路,再次登程。

割苜蓿的下午,七爷也会路过地畔,蹲下来,拿过镰刀,教我割苜蓿,还教我喂牛的实用技术。

牛娃可以出山了,我也到了可以扶犁耕地的年龄。

第一次使唤渐已长大的牛娃,可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我爸握紧犁把,在牛娃身后挣扎,我在前面紧紧拉住牛头上的套绳,很是力不从心。父子俩的共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它乖顺听话地走在犁沟里,一铧一铧地耕地。我们下一季的麦子如果指望不上它,就无法下种,会颗粒无收呀。可它还没有迈步,就挣脱了我和我爸,疯了似的满地乱跑。身后的犁铧格外的锋利,撞击并割裂着它的后腿。我爸急了,跑上去拉住它头上的套绳,试图强行制止它。

牛娃把我爸拖到土坎那里,用头顶住他的胸腔,四蹄使劲,猛然发力。我急了,赶紧解救我爸。最后还是七爷帮我们父子制服了牛娃。

从此,我们再不称呼其为牛娃了,就像我们有一天突然长大成人,很少有人直呼我们的乳名了。

四周宽阔,地气潮湿,牛用力拉犁,迈动的脚步不紧不慢。好在那几年天公也作美,粮食多得吃不完,我们感恩似的把一些秋粮或者麦子的麸皮搅拌到苜蓿之中,叫牛吃。牛也知恩图报,再出山下地时,显得特别忠厚和精神,它拉紧套绳,翻耕的土地密实而且深沉。

小暑过后,每年农历六月十九,牛娃——噢,我们早已不喊它的乳名了,称呼其为“牛”了!就是在这一天,牛一旦步入刘家胡同并不很长的土路,就放开四蹄,朝着北头吃水沟的方向飞奔。在家里,我明明让它喝了一桶水的,它不该干渴至此吧!牛沿着沟路一直跑到那眼水泉旁,并不喝水,只是定定地站立一阵,接着放开声音,用力吼叫,大而放光的眼睛里,有清澈的泪水一汪一汪地溢出。刚开始的那一年,我举起鞭子,用力抽打牛的后半身,试图制止它这种反常的行为。七爷在沟顶喊着制止我:“今天是老牛的祭日么,牛娃都知道,你就不知道吗?”七爷这一提醒,我们才恍然大悟。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即使再忙,我或者我爸都会早早地从睡梦中醒来,离开土炕,经手它吃饱喝足,帮它解开缰绳,任由牛用自己的方式,祭奠它的母亲。

这头牛娃——噢,这头牛是在冬天老去的。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牛写了一封信,内容不长,我记得其中的这几句:“你们走过我耕种的土地,它曾经也是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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