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曼的“女性诗词课”,你会遇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采,见识“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风度;领略“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的眼光,或者“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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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百家讲坛》《中国诗词大会》《典籍里的中国》等电视节目,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蒙曼令相当多观众迷上传统文化。蒙曼在新媒体平台讲授“诗词课”,兼具深度与趣味的风格又“圈粉”无数。
蒙曼的专业研究领域主要是隋唐五代史及中国古代女性史。对她而言,女性史是学术方向,诗词是爱好。其中,“诗词是传统时代和女性最为亲近的一种文学表达形式”。
最近,蒙曼新书《蒙曼女性诗词课 哲妇》(以下简称“哲妇”)出版,将诗词和女性结合,以诗词为引,顺着历史朝代更替的顺序,讲述了诗词背后28位女子的人生:西施、李夫人、王昭君、长孙皇后、武则天、杨贵妃……
一提起“女性诗词”的概念,人们的理解往往会有两种方向:女性写诗,或者诗写女性。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专访时,蒙曼表示,她最终选择的聚焦点是后者:借助诗词,建构一本关于中国女性的历史。她希望尽力发掘女性在诗之外、诗背后的故事,探究她们为何被写成了诗中的样子。
影视剧中的“大女主”形象屡屡刷屏。虽然书中“哲妇”多多少少与朝堂风云相关,配得上“女主”地位,但蒙曼并不希望自己去描写28位“大女主”的故事,“因为那毕竟不是历史的真实情态”。
“我只希望这本书里有属于历史的真,属于诗词的美,还有属于价值观的善。”蒙曼的女性诗词课系列将由“哲妇”和“邦媛”两部分组成,分别代表充满智慧的政治女性和文化女性。她希望向贯穿历史、构成历史,并创造历史的所有“女主”们致敬。
蒙曼说,通过《哲妇》中具有政治知名度的女性,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女性是如何突破了层层限制,达到了一个高度——这本身也能够凸显出女性力量,以及女性在古代达到的人生高度。
在蒙曼的“女性诗词课”,你会遇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采,见识“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风度;领略“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的眼光,或者“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的豪情。
参与历史、构建历史、创造历史的不只男子,还有一代代女子,她们构成的另一面。“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那些女性的所思所想在诗词里,她们的人生故事也在诗词里,待你一一走近与聆听。
中青报·中青网:你创作“女性诗词课”系列的契机是什么?
蒙曼:2020年疫情宅家期间,一个平台邀请我去讲主题和女性有关的课程,他们希望我给女性群体讲讲诗词。但我觉得,女性仅仅跟诗词联系在一起太窄了,
我同时在两个研究领域都有兴趣,一个是女性史的领域,一个是诗词的领域,恰恰是能够完美对接的。如果要说中国女性曾经在哪方面有过比较明显的成就,那就是诗词,中国古代才女比较多。现在生活中哪一种古代的文学形式更容易被人们接受呢?还是诗词。中国诗词涵盖力很大,题材非常广泛,几乎可以讲所有事情。我想,为什么不借用大家很喜闻乐见的诗词,讲一讲历史,讲中国历史上的女性?
中青报·中青网:围绕女性诗词,为什么选择“诗写女性”的角度?
蒙曼:如果是“女性写诗”,其实我们看到的只是“才女文化”,或者说只能体现女性当时对社会、对世界的看法,这是一个比较窄的角度。
而“诗写女性”,是社会对女性的看法,这里投注了当时社会的认识、社会的价值体系和评判体系,我们就可以看到更广泛的“社会眼光”了。我还是更希望能够借助历史的眼光来看女性。女性入诗比较多,入史比较少。借助诗词看女性,其实也是一种拓展史料的好方式。
“蒙曼女性诗词课”是一个系列,目前这本叫《哲妇》,讲政治女性;还有一本叫《邦媛》,讲文化女性。当我们回望历史的时候,这两类女性比较容易被看到。通过《哲妇》中具有政治知名度的女性,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女性是如何突破层层限制,达到了一个高度——这本身也能够凸显出女性力量,以及女性在古代达到的人生高度。
像书中写到的平阳公主、冼夫人等女性,她们在史书中“戏份”很少,属于“被遮蔽的女性”。但她们那番作为真是让现代人叹为观止。你会想:如果现在我们拥有那种能量,能在今天的舞台上发挥多大的作用啊!
中青报·中青网:在翻阅史料的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新发现吗?
蒙曼:我们都知道“昭君出塞”的故事,很多人不知道,后来王昭君的女儿又回来了。这就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话题。
王昭君出塞和呼韩邪单于一起生活了三年,生下一个儿子;呼韩邪单于去世后,她又按照草原民族的习俗,嫁给了呼韩邪单于跟大阏氏所生的长子复株累单于,两人共同生活11年,生下两个女儿,长女叫须卜居次,次女叫当于居次,复株累单于死后,王昭君也去世了,她就被埋在了草原深处,终生没有再回到中原。
据说,塞外草白,只有王昭君墓上的草是青的,所以号称“青冢”。这青青草色让人知道,她跟土生土长的草原儿女不一样,她的心里,始终有一大块地方,永远属于中原,属于家乡。
但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完。王昭君不是有两个女儿吗?到西汉末年,王莽主政的时候,王莽又让她的大女儿须卜居次回到长安,回到了王昭君当年生活过的土地上。王昭君没有实现的回乡愿望,在她的后代身上实现了。
这个女儿带着匈奴人的血统,又回到中原内地。因为我在中央民族大学任教,我就觉得,中国古代的民族交往有多少丰富的面向啊!我们有时候会忽略一个一个这样的个案。如果把这些个案呈现出来,你会发现,历史上这种你来我往的鲜活色彩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中青报·中青网:你在书写像武则天这样的女性时,会希望大家更全面立体地看待她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蒙曼:我们很容易只从一个角度去切入一个人物,只看她其中的一面。这一面当然存在,比如宫廷阴谋,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我觉得这是对历史更客观的看法。
历史相当于一个黑屋子,我们看历史,就像给黑屋子一束光。你从一个方向看,可能只能看到这面墙;从另一个方向看,看到另外一面墙;你从上面开窗,就能以俯视的角度来看待这个屋子。你若从更多的角度切入,不就等于我们开了更多的窗子?
从一个更广阔的角度来看待这段历史,看待这个女性,肯定比你只从一个视角切入要丰满得多,也要真实得多。
中青报·中青网:你如何看待“大女主”议题,以及如何在影视、小说中更好地塑造女性形象?
蒙曼:在中国,女性力量崛起是一个非常现实的话题,社会生活中涌现出了很多优秀的女性,大家也会把做优秀女性作为对下一代的期盼。现在舞台上塑造那么多“大女主”的形象,是一个本能、本质的情感追求:我们希望更多女性过上有追求的精彩人生,成为对时代产生影响的人。
但同时,我也希望提醒年轻女性,不要一味追求童话般、脱离现实的飒和爽,否则你没有办法获得真正的成长。就像我在这本书中写到的女性,她们都是在人世间奋斗,通过能力和智力最终找到自己的位置。
当下一些影视剧对“大女主”的塑造,问题在于情感戏太多。“大女主”的“大”在哪里?是她具有平衡生活的能力,她有独立意志和能力。有些职场剧,都在拍谈恋爱,不像一个正常的职场,这就违背了现代生活。在这样的人设思路下,创作也会违背古代的生活,仿佛在古代女性就是恋爱脑,其实不是这样。当你想讲述一个文化或政治方面的“女主戏”时,你必须塑造好女性和文化、政治之间的关系,而把其他的事情视为枝节,但现在一些戏往往是本末倒置了。(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