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云过月

杨光祖

我的老师王西光先生今年84岁了。

他酷爱书法，每天写字已成为一种日常生活。他的字颇有特色，流利之中也有圭角。但他低调，从不宣传自己，而且经常给人免费送字。他一生行善，从不以金钱为意。王老师年轻的时候，家境殷实，家中收藏字画颇多，后来时势有变，藏于山中窑洞，等多年后去看，早已不翼而飞。但他也淡然一笑。真有古人“楚人亡弓，楚人得之”的境界。

我上高中的时候，他给我们上历史课。他的历史课讲得可活啦，我们都听得很高兴。他是1939年6月出生，属兔。曾考上兰州大学，因为生计艰难，没有上完就回家了。然后在农村待了20年，40岁时，考上了通渭一中的教师，担任语文老师。

他学问渊博，视野开阔，颇受学生欢迎。但因为没有文凭，等有了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了，他就去教历史。给我们就教的是中外历史。等有了师大历史系毕业的大学生了，他又去教别的。也就是越来越边缘，但他心境平和，从来没有怨言。书法是他的最爱，倾注心力也最多，大概笔墨之乐，也是他人生难得的补偿。

那时候，一到课外活动，我总是跑到他的办公室，看他写字。他也喜欢我。我去的时候，他就会把刚写的墨迹未干的书法作品挂到墙上，说这一笔是黄庭坚的，这一笔学的颜真卿的。我那时忙着研究课本，几乎没有时间顾及别的，所以只是听听而已，也没有好好跟着学一下。但耳濡目染，还是影响很大。我几十年来一直喜欢看书画作品，可能就是受了王老师的熏陶。

中学时代，我热爱文学，在文学社忙得热火朝天，也获过几次奖，但没有真正发表过作品。有时，写了自己满意的文章，就投报刊。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自己颇为郁闷，就起了一个笔名：冰萧。意思就是冰终于有消融的时候。后来，在《定西报》偶然发表文章，就用这个笔名。王老师有一次问我，你为什么起这个笔名呢？然后，不等我回答，就念了一句诗：云过月脱衣，冰消水剥皮。回头问我，是从这句诗句来的？我当时只有苦笑，我哪里知道这句诗呀！不过，这句有意思的诗句，我还真的就记住了。但它来自哪里，我至今不知。

王老师说话幽默，意思深刻，乃通达之人。他可以说是懂天人之际的，对人的有限有深刻的认识。有一次他给我说，你要多翻书，就是看看书的封皮、书名、作者，然后看看故事梗概，就很了不得了。那时候出版的书籍，扉页上都有一个简短的一二百字的梗概。我记住了老师的话。现在教育研究生，我也经常跟他们说，要多摸摸书。到图书馆，去摸书去。有一二位真的还去摸了，说很幸福，在图书馆摸架上的书，一晃就一天过去了。

当时的通渭县文化馆有一个阅览室，那是一个平房，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过去翻翻杂志，也会借阅一些书籍。多少年过去了，我回家去文化馆，已经是一栋大楼了，看见里面读书的学生，就像回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很亲切，也很感慨。

大学毕业，工作之后，我去看望老师。进了他的那个小四合院，拾级而上，到了客房，桌上放着高高的宣纸。那一次，老师很客气，他似乎心绪不好，没有怎么和我说话，我有点尴尬。以后，就很少去看老师。现在岁数渐长，也明白了，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当时哪里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