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兰州早期博物馆 都有哪些“大众点评”?
商品陈列所(国货陈列馆)、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甘肃科学教育馆是兰州近代史上具有博物馆性质的三处公共文化空间,其陈列展览内容各有侧重、互为补充。昔日兰州市区面积不大,旅行者在City Walk途中,参观博物馆往往是必选项。时人游记中不乏关于兰州早期博物馆的“大众点评”,让我们扒一扒都有哪些中肯的留言。
壹 国货陈列馆:城隍庙里看尽甘肃特产
设于兰州府城隍庙的商品陈列所创办于清末新政时期。据彭英甲编纂《陇右纪实录》等史料记载,商品陈列所陈列商品“以本省土货为宗旨,自不外天产工艺两项;天产以有益实业者取之,工艺以创制精良可以畅销者取之”。所陈列代表性商品包括“洮州之砚, 肃州之石器, 秦州之木器, 平番之羽缨, 静宁之斗纹布,西宁之折花刀, 宁夏之栽绒毯、滩羊皮、贺兰砚等。该所宗旨之一就是“为开通风气,准人游览,藉收观摩之益”,同时也从事商品零售业务。
民国初年,赴西北考察实业的林竞曾在1919年1月29日日记中写道,午后散步过城隍庙,见商品陈列所内陈列有顽石数块,“色斑斓而质刚坚如玉,询系取诸黄河底者”,可见,百年前的兰州黄河石已经作为奇石登堂入室,成为博物馆展品了。1925年4月,与华尔纳考察团同行的北大学者陈万里在兰州停留期间,曾在商品陈列所补充西行途中物资,亦在日记中留下了“至兰州中外药房、商品陈列所等处购件”的记录。
20世纪30年代,商品陈列所更名为国货陈列馆,展品日渐增加,参观者特别是外地旅行者大多给予好评,同时也指出了陈列展览存在的问题。1935年5月,国民党元老邵元冲一行至兰州府城隍庙参观国货陈列馆,“殿宇壮丽,香火甚盛。陈列馆分艺术部、毛织部、农产部、矿产部等处,所陈列者,皆属甘省特产。除艺术部各服饰等物,似较落后外,余皆为陇右名产,颇为丰富,而尤以栽绒品及药材为著”。
1936年4月,教育家侯鸿鉴赴西北考察,在兰州期间参观了国货陈列馆,为其点赞曰:“此为建设厅所设,所征集之各物甚多。以皮毛绒织物五谷类为大宗”。他特别指出兰州国货陈列馆俨然如一小型地质博物馆,因馆内矿产部陈列展览岩石矿石共二百余种,“以石英、石灰岩、抱子岩、煤、炭、铜、锡、金沙等为较多”。与此同时,他也点评道:“见矿产部之名称,误者甚多。”
全面抗战爆发后,兰州国货陈列馆更成为中外人士了解甘肃、认识兰州的一扇重要窗口。1938年1月9日,应邀来华勘探石油资源的美国地质学家马文·韦勒和弗雷德·萨顿参观了兰州国货陈列馆,并在日记里描述了兰州府城隍庙的改造利用情况,“它坐落在主要大街北面,离旅馆不太远。整个庙有围墙围着,院子、通道都和庙分开并已改作商店。有一个很简陋的博物馆展出甘肃生产的一些工业产品。来这里参观的人很多,这里似乎是人们喜欢来游览的地方”。
贰 省立民众教育馆:文物保护不力引来吐槽
创设于20世纪20年代后期的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馆址在庄严寺(今兰州张掖路中段大众巷)。内设讲演部、教学部、游艺部、陈列部、生计部、事务部等六个部门,每部均设主任和干事,全馆职员十六人。该馆陈列部因展品多系古物,尤为吸引观众目光,“大众点评”也更多。
1933年夏,新疆宣慰使署随员薛桂轮进疆途中短居兰州,据其所著《西北视察日记》载,省立民众教育馆“陈列品颇多,有古乐器、古钱币、导州陨石、靖远陨石及各种照片……闻从前古物中陈列王莽时所用之权,名曰莽权,惜已于去年被窃,迄无着落”“廊下悬黄帝、清太祖、成吉司汗(成吉思汗)等人像……用意颇深。甘宁青新之地五族杂居,果能共和如一家,西北之幸福!亦即全国之幸福也”!从这段点评中可以看出两点:一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新莽权衡文物被盗案在金城坊间已成为某种公共文化事件,二是民国初年提出的“五族共和”理念在民众教育馆或博物馆中是如何体现的。
1935年5月,邵元冲一行参观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曾留有如下点评:“观音像即在前殿,半已剥落,而颜色犹鲜,正殿两庑,亦有壁画,已改为民众教育馆,满悬旗帜等物,不能审视。大殿内塑像,真相毕见,精美绝伦,神龛后之画壁,亦灼灿夺目,志乘所载,固不虚也。殿中陈列古物颇富,如诸葛鼓、周鼎、周卣、宋瓷枕、周彝、汉方壶等物,皆可宝也。”
时人对于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的文物保护和陈列展览之细节瑕疵亦多有吐槽。著名报人萨空了曾于1939年初秋参观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对于庄严寺壁画保存状况表达了忧虑之情,其在游记《由香港到新疆》一书中写道:“皋兰还有一个有名的古迹,就是民众教育馆中的宋代壁画。这壁画线条笔意,确有不同,决非近人手笔。不过该壁已大部熏黄,没有好的保存方法,这古迹还能延续多久,很成问题!”
1936年,教育家庄泽宣参观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后,在游记《陇蜀之游》一书写道:“惟所陈列之欧美风景片,标题多张冠李戴,未免鱼目混珠”“又附设普通小学,似亦不合”。
参观最为认真、挑毛病最为细致的还是教育家侯鸿鉴,此公于1935年5、6月间赴西北考察各省教育事业,在兰州停留期间曾两度参观省立民众教育馆古物陈列部,其在《西北漫游记》一书中详细列出了甘肃省立民众教育馆的“问题清单”,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古陶器数十件,“惜均未标时代及出土之地址为憾”,同时指出“此种陶器,花纹之细、式样之佳,须待考古专家定名”;二是部分展品说明有误,“提梁卣二,标题误写瑚琏”“特磬,标题误写特琴”。馆方对于侯鸿鉴的意见颇为重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照单全收、即知即改”;侯鸿鉴第二次参观省立民众教育馆时,发现上次参观时指出的个别展品错误说明已订正,如“宝塔虫化石,前日误写之标题已揭去”。
叁 科学教育馆:科普科研两手抓获好评
诞生于抗战烽火之中的甘肃科学教育馆,创设之初即已认识到“各国大都市均有博物馆之设立,意在启迪民众科学智识,并供学校师生观摩阅览。本馆设备有限,历史浅短,欲求企及博物馆之规模,势不可能。但小规模科学陈列室之设置,实不容缓”。然而受馆舍条件限制,其陈列展览可以用“因陋就简”“见缝插针”“借船出海”形容,如该馆在1941年度“曾就图书室、会客室、膳厅、中心实验室等处,略予布置,陈列一部分挂图、仪器、标本之类,以供众览”;同年“双十节”期间,该馆将理化仪器、生物标本、科学模型以及挂图表格等件,借用省立民众教育馆馆舍举办科学展览会,历时三日,每日由馆派员指导,观众络绎不绝。“惟前者范围过小,不成体系;后者为期太促,收效难宏”。随着馆舍条件的逐步改善,观众对于甘肃科学教育馆的观感显著改善,“大众点评”留言里刷好评者居多。
李烛尘在《西北历程》一书中,详细记录了其于1942年10月27日参观甘肃科学教育馆情景。承馆长袁翰青先生招待指示,“得历观其动植矿之标本室,均藏甘省产品,真是琳琅满目。在边城交通不便之地搜存如此之富,可见工作人员之费心力不少。内有多数沙漠植物,为全国各地所绝不能见到者。馆中为推广教育工作,并作多数小模型及仪器,如天秤、滑车、起电盘等,均用铝金作之,其原料来源,则为前岁被击落之敌机,日人送礼真不小!此外尚作有挂图,各内燃机及引擎等,分送作各校教学之用……抗战时代,纸张印刷,均甚恶劣。教科书上之图样,又均模糊不明,此亦必需之物”。
他对于甘肃科学教育馆设立中心试验室,为兰州中学生提供理化实验场所亦大大点赞:“此种办法,即在战后,各省亦应提倡。”此外,他还指出“(甘肃科学教育馆)内设分析室,为甘省各机关代为分析矿石不少,於边地开发上之帮助贡献殊多”“其他尚组织有壁报,按期分发各县村,启迪一般人之科学常识。藏书亦多,便於各方之借读”。对于甘肃科学教育馆工匠精神,他亦甚为佩服:“余参观制作室时,见有老先生正在小车床上工作,其工作之精神,真堪钦佩。而馆员均年富力强,大为难得。”
今日观众评价博物馆和与馆方互动交流的方式日益多元和便捷。但在百八十年之前,要想了解一座博物馆在观众心目中是什么印象,时人游记(日记)里的只言片语是重要的资料来源之一。当年这些难得的“大众点评”,以其强烈的即视感和沉浸感,无疑为我们留下了兰州早期博物馆的真实生存状态记录。
奔流新闻·兰州晨报特约撰稿人 史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