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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年味

来源/ 中国甘肃网-甘肃日报 作者/ 时间/2024-01-26 09:05:03

原标题:儿时的年味

文\吴晓明   

小时候的年,应该是从家家户户开始支起传统的面食制作工具——鏊子的那天开始算起的。女人手上的面粉被揉捏成一朵朵花,男人指尖的煤灰定格成一道道年轮,一鏊子一鏊子黄亮的面点散发着小麦的醇香,小院里袅袅的炊烟里飘荡着孩子们的笑声,故乡的年就以那样具体而又温暖的方式在小村里氤氲开了。

如今想想,儿时的腊月里,最经得起主妇折腾的就是面粉,馍馍油饼变着花样的做。可是,不管是蒸馍还是油馍,都不能给我们足够的诱惑,孩子们最渴望的还是正月里的过年菜。

张掖人把年夜饭叫“灌仓饭”。叫了几十年的“灌仓饭”,我从没有细究过深意。如今,却开始对一些故乡人的言语细细咂摸,似乎那种独特的叫法中藏着故乡的魂。

为何年夜饭叫“灌仓饭”,我便开始查找这个与“浇地”和“丛生的树木”有关的字眼是怎样镶嵌在这顿承前启后的饭菜上了。查了很多典故发现,其实,“灌”这个汉字还有一个重要的义项,是古代祭祀的一种仪式,表示斟酒浇地降神。“灌仓饭”,也有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寓意。

吃过了“灌仓饭”,年三十的夜晚还有更重要的两个仪式,一是打醋汤,二是接爷爷(祭祖)。打醋汤这个环节,故乡人叫做清折子,也就是一年中最有仪式感的时候。记忆中,父亲找一个铁锅,里面加上水、柏树枝,然后在炉膛里烧一块圆润的石头,那就叫醋汤石,等到石头烧红之后放进滚烫的锅里,柏树是刚毅、坚贞不屈的象征,石头自然是坚硬的代名词,至于醋,自然有消毒杀菌的功效,这似乎是为这个隆重的夜晚开出的一个岁月的清单,有水,有木,有石,有火,看似简单的一锅醋汤,其实是一张传统文化的清单。父亲端着锅走在前边,锅里热气腾腾,石头和水在热烈的拥抱之后发出“滋——滋—”的声响,父亲喃喃念叨着避祸祈福的吉祥话,我们满心忐忑又欢喜地跟在后面。打醋汤的时候不能遗漏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涵盖了鸡圈、狗窝等等地方。等到每个角落都走完了,父亲便用一张黄表把那个圆润的石头包起来,放在桥头或者墙头上。

醋汤打完了,家里清爽了,父亲就开始张罗着祭祖接爷爷了。大人带着孩子在火堆跟前,满心满眼都是虔诚。尽管儿时的我们并不懂得这些仪式里藏着什么岁月的秘笈,可是我们知道,这是对传统习俗的尊敬。

接下来,正月里孩子们的快乐几乎和吃息息相关。我们都盼着去走亲戚,其实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着吃个圆盘,满足下儿时蓬勃的食欲。

故乡人把过年菜叫圆盘,其实,这个称呼看不出菜的品种和色香味,只是以容器代替菜品,一个“圆”字,吃出的应该是一种喜庆,一种团圆,一种其乐融融的场景。

那时候的圆盘里盛着的就是大肉粉条炒豆芽。大肉都是村里人自己养的过年猪,家境好的人家到了腊月就宰上一头猪,草料、麸子养出了肥肥的膘厚厚的肉,膘肥肉厚的那头猪就撑起了一个大大的年。如果家境清贫的人家可以买上一条腿,再困难也得买个猪头,那是年的压轴戏,乡人们常说,没有大肉过什么大年。

大肉有了,挂在屋梁上,似乎就把年醒目地挂在那儿了。丝丝缕缕的年味儿从我们眼里渗透到心里,像是锅里的水一样慢慢冒泡。发豆芽也是做年菜的一个重头戏,等到腊月里,把扁豆往盆子里一放,放在热炕的角落里,它不声不响就会抽出新鲜的芽,慢慢地一天一种姿态,女人们有了空闲,用清水洗一遍就好了,它就像是那片土地上的孩子一样憨厚,等到正月的时候,一碗扁豆变成了一盆豆芽,如果时间长了吃不完,扁豆芽也会生出两片新鲜的绿叶,那盆豆芽像是盆景一样热烈地盛开了。

还得说说粉条,故乡那片土地上长得最憨实的还是土豆,也是童年顿顿少不了的主食。等到冬天的时候,故乡人就用土豆做粉条,等到晾干之后整整齐齐装进纸箱里,似乎那些粉条让年的味道又足了一些。

等到了正月里,肉片切好了,粉条泡好了,豆芽长好了,像是黄金搭档一样在铁锅里翻炒出浓浓的年味,快熟的时候把葱花、蒜苗、辣椒丝一放,伴着浓香出锅、装盘,所谓的圆盘就是如此圆满了。既有肉的醇香,又有豆芽的清香,既有粉条的柔韧,又有豆芽的清脆,色彩上更是互相映衬,那肥肥的肉片承载着年的富足,那长长的粉条吃出了绵长的快乐,真的是童年的饕餮盛宴呢。

  如今,别乡已久,但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儿时的“灌仓饭”都是关于年味最生动的记忆。腊月飘雪的时节,小村庄的缕缕炊烟依然氤氲升腾,而那些年味飘荡的日子,也在我的内心里弥漫着丝丝缕缕别样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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