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蔬菜

刘梅花

韭 菜

韭菜是开春菜。古人种韭菜，冬天用干土壅，压上厚厚一层牛粪。牛粪性热，可以早早促使韭菜发芽，又能防冻。因为粪土捂得厚，韭菜发芽钻出层层阻碍，就变成韭黄。

李时珍怎么说韭菜呢？他说，韭丛生丰本，长叶青翠。可以根分，可以子种。其性内生，不得外长。叶高三寸便剪，剪忌日中。一岁不过五剪，收子者只可一剪。八月开花成丛，收取腌藏。谓之长生韭，言剪而复生，久而不乏也。

最喜欢李时珍的叙述，寥寥几语，道尽一味草木的一生。读到这样的文字，心生欢喜。简练，准确，有一股文字和草木的馨香之气。

我家的韭菜种在院子里，爹说有露水的时候不要掐韭菜，不然长不起来，韭菜梢会发黄。自家种的，哪管几剪，做饭时就去剪。我没吃过腌的韭菜。只会做韭菜盒子，确实很美味。

离开村子后，蜗居城里，再没种菜。有时候也做做梦，老了，有个院子，种满蔬菜和花朵——蔬菜是美好的，但不是唯一美好，也需要花朵支撑岁月。不过，至少要种一畦韭菜，就为了做韭菜盒子，烙得金黄焦脆，咯吱咯吱嚼。

《食鉴本草》说，有一个老叟，得了噎膈病，吃点东西就吐，胸中刺痛。他取韭菜汁，加入盐、梅、卤汁少许，慢慢喝下去。半晌，吐出稠涎数升，噎膈病好了。啥原因呢？是因为韭菜辛温能散胃脘痰饮也。

范晔《后汉书》云：华佗见一人病噎，食不得下，令取饼店家蒜齑大酢二升饮之，立吐一蛇。病者悬蛇于车，造佗家，见壁北悬蛇数十，乃知其奇。

古人有许多古怪病，也有许多简单的治病法。从这些医案的背后，可以窥视到古代的人间。有时候仅仅是一味草药名字解释，也让人能感觉到一种江湖意味，或者是刀戈的冷凉味，把古旧的世界“霍”地推到眼前。

茄 连

宋朝称凉州为西凉府。说，凉地寒产少，然物之因寒而产，转以御寒为土宜。

谷类有大麦、小麦、荞麦、糜子、谷子。

蔬菜有韭菜、白菜、胡芫、葫芦、莱菔、茄连……很多。野菜有蘑菇、仰天皮、稍瓜。

稍瓜是什么？没见过哦。仰天皮是什么？原来就是地达菜，又叫地软皮。我爱吃的包子馅儿。

至于茄连，我一直想见。可是我们村并没有茄连，想必长得很丑。长大后我一直寻找茄连，想看看到底有多丑。

后来读闲书，在宋人的记载中读到茄连，搜索一下图片瞅瞅——这味古老的蔬菜，和蔓菁有点像。

读本草，有时候也挺痴迷的。迷到什么地步呢？觉得满纸的文字都被风吹起，一起一伏，带着清香之气。风吹着文字，吹着我，吹着到处乱晃的医案和古代的人情世故……

天底下的中药多一半是草根。人参、当归、冬虫夏草、大黄……多到数不过来。那些被遮蔽的，被忽略的，被轻视的，恰恰是很要紧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读草木，探寻草药的世界。也期望能悟到一点智慧，心得安宁，修身养性。多听风吹草动，花枝摇曳，所有的等候与盼望，也就是花开叶落，心境得到一定的释然，获得颜色和悦，更加宽容地理解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