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莹
窗台前又飞来了两只鸽子,它们一边啄食我放在窗沿的面包屑,一边透过窗户玻璃观察,留意着房子里人的一举一动。即便在饥饿的状态下,它们也时刻警觉,稍有动静,便立刻呼啦啦飞走。每当它们猛然间停下来,用浅灰色的眼瞳审视人类,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一些了。鸽子的目光是柔和而温暖的,带着希冀的光芒。
不管是家鸽还是野鸽,它们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有时盘旋在公园,有时又飞越小区。鸽子的颈部伸展,翅膀扶风呼啸,轻盈扶摇时,仿佛专为舞蹈而生。如果细心观察,你会发现鸽子的眼睛——那黑色的瞳仁在眼眶里灵敏地转动,像一个微缩的视频头,探查着周围的一切。累了的时候,它们栖居在毛泡桐的叶子下,享受小憩或是私语的时光。在它们没有光顾之前,我总会准备一些苞谷糁子、苹果核、碎馒头粒,放在窗沿上,当作款待它们的礼物。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突然飞来,“咕咕咕”地发出打招呼的礼貌用语。这时,蹑手蹑脚地走到离窗户一米开外的地方,悄悄地看它们啄食,感觉自然的生灵此刻就在身边,心中不由生出喜悦。
坊间有说,言兰州多野鸽,入夜,瓦蓝色的野鸽多在人家檐下梁上栖止。晚清甘肃布政使署金库院内,屋檐下每晚过夜的野鸽不下数千只。金库为此每个月都要支付一定的银子作为购买鸽粮饲养鸽子的费用。那么为何官府要出资饲养这些鸽子呢?原来,它们是看守金库的守库鸽。夜深人静之时,若有人靠近金库,灵敏异常的鸽子必受到侵扰,鸽群顿时咕咕叫着引翅而飞,掀起如排天倒海一般的风涛,引得守库兵士的警觉,从而起到守库的作用。
鸽子的机敏或许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它们对季节的更迭,也有着自身的感知和仪式。
春天的鸽子,饱含着热烈的生命之火,在春风中盘旋出令人向往的轨迹。在我看来,鸽子飞行的路径似乎也是其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尤其是在逆风中,它们的飞行呈波浪状,在天空上展示着优美的曲线,野鸽子的飞行多半是觅食或寻找栖息地,而受过训练的家鸽,除非是主人发出讯号,不然可以连续盘旋飞行百来分钟不落脚。放飞的鸽子,一路哨响,以优美的姿态划过蓝天。“这个叫白条儿,那个叫蓝鳞鱼,我一直看着它们飞,这样能掌握它们的状态,调整训练的强度。”鸽子的主人如数家珍,训练有方。
春天,鸽群齐飞,鸽哨如风笛般低吟,这是一曲由天空乐队奏响的咏叹调。
鸽群从一幢楼滑翔到另一幢楼,那紧收的尾翼和扩展的双翅组成一个明显的倒三角形,像极了极限运动中的滑翔翼。人类驯化成功并能提供功能需求的飞禽屈指可数,鸽子算是其中一种。在古代,飞鸽传书盛行,它是靠什么来认路的?根据动物学家的深入研究,鸽子是利用嗅觉、地球磁场以及太阳来辨别方向的。鸽子的喙带有细小的磁铁粒子,它可以与地磁场产生感应,从而帮助它辨别方向。然后再配上它强壮的胸肌,以及高超的飞行技术,便成了“千里传音”的信使。古人在对信鸽挑选训练时,会利用鸽子的飞行特性,从近到远多次训练。所以,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可以从几千公里之外准确无误地飞回它的家。
当春天的阳光渐渐暖和,在公园的空地上,就能看到一群灰白的鸽子休闲嬉戏,抖动着翩跹的翅膀。人们将粮食或撒在地上,或置于手中,等着鸽子来啄食。而这些鸽子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交流、互动,频频点头,“咕咕咕”地呼唤着,优雅地挪动着脚步。它们不怎么怕人,只是人们走近的时候,像是给人让路一样,“哄”的一声飞起,打一个旋,又“唰”的一声在远远的前方落下。
鸽子在阳光下翩然飞舞,时间便仿佛停靠了一会儿。曾几何时,鸽子飞进一个懵懂孩童的眼睛,并成为蓝天白云和自由翱翔的吉祥物。虽然记忆那么遥远,可当鸽子飞临,那些关于它的记忆也由远至近,浮现于眼前。
20世纪80年代的兰州街巷,是那种朴素、极简的泥土加洋灰的拼接风格。从我居住的小院里出来,临街的对面就是一户张姓人家。那里有个张大哥,养了半房梁的鸽子,每每经过那里,总是被鸽子的叫声所吸引。要是遇得巧,更能看到张大哥在鸽尾装上青铜鸽哨,向半空一掷,鸽哨一腔啸音便升腾起来,穿越了半个兰州城的上空。
回想起这些,鸽子盘旋飞行的景象,就会显现于心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