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来
孩提时,我喜欢关注一切与文字有关的物什。一天放学后,看见大哥带回一套《隋唐演义》连环画,很自然产生要瞅一眼的冲动,这一瞅竟再也放不下来。翌日跑到学校,把隋唐十八好汉的事迹,悉数讲给小伙伴们听。大伙儿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我,让我很快成为班里最有威望的人。
会做木工的父亲打了几只小木箱,我将连环画用牛皮纸包上封皮,让大哥郑重地题写书名装箱。它们整齐地列成一个个方队,声势浩大地分成好几个“兵团”。从《三国演义》到《穆桂英挂帅》,从《武松打虎》到《大闹天宫》,从《旅行家徐霞客》到《复仇历险记》,从《林海雪原》到《敌后武工队》……我的阅读范围,进一步扩大到诗歌、散文、随笔、小说等各类题材,并对历史、人文、哲学、社科、艺术等各个领域都产生浓厚兴趣。
读初中时,课余时间几乎手不释卷。有一天晚自习,借到一本萧逸的《马鸣风萧萧》,待合上书才发现,偌大的教室里空空如也,只有我一个人心无旁骛地沉浸于阅读。
初中三年,我如痴如醉地沉浸在小说里无法自拔,读遍了金庸、梁羽生、古龙等人几乎所有的武侠小说,对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更是如数家珍,经常梦见自己学到一身好武艺,拳脚功夫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终于有一天,父亲用力撕毁了被我攥得潮乎乎、皱巴巴的成绩单,对家里除课本之外的图书,进行了一次彻底“大清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的侠客们只好蹑手蹑脚隐身转入地下,只要父亲派我去割猪草,我总是偷偷带本书出去。炊烟袅袅的黄昏,母亲到处寻我回家吃饭,我却躲在家门口的苞谷地里,抱着一本书啃得天昏地暗。
无数个星稀月明的夜晚,我青灯黄卷彻夜不眠,虔诚地聆听伟大的灵魂向我娓娓诉说人类亘古不变的信念和情怀。旷日持久地坐拥书海,只要一卷在握,无论遇到何种烦心事,心马上变得格外宁静,整个人仿佛投入沸水中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开来。
参加工作后,每逢周末,我都会约三五好友去旧书市场“淘宝”。返程时,抱着一大摞沉甸甸的旧书挤上公共汽车,深感幸福而满足。工作之余,我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摊开成一本书,从韩昌黎、陶渊明到蒲松龄、王国维,从马尔克斯、卡夫卡到纪伯伦、泰戈尔……心安理得地把孤寂默诵成一种诗意。
有时候猛地抬起头,看着家中不断壮大的书山而双眼湿润。它们使我的生命免于荒寂而日益变得丰厚。翻译家杨绛先生说得好:“什么物质享受,全都罢得,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