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俊奎
沟壑纵横的高原上,一条银龙似的河水从西向东逶迤而去,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这就是泾河,我的故乡就在泾河中下游的南岸上。
打我懂事起,泾河边上就是我们这群孩子的游乐场。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一窝蜂似的飞奔到河边,喊着、叫着、笑着,扑进水里,寻找自己的快乐。
夏天的午后,我们或顺流而下,在湍急的水流中像鱼儿一样畅游,比赛时速;或迎着偏西的太阳逆流而上,在冲破碎银似的水流中感受搏风击浪的快乐;或仰躺在水面上,凝望着湛蓝的天空,看几朵白云变成雪山、变成羊群、变成叫不上名的千奇百怪的猛兽;或侧卧在水中,倾听河水哗哗的笑声,冥想《西游记》中泾河龙王的故事……
秋天河水凉了,我们挽起裤腿,光着脚丫,在河边上拣拾白得像玉、红得像玛瑙、绿得像翡翠的鹅卵石。俯下身子,抡圆胳臂,用薄如山楂饼似的石头,在河面上比赛打“水漂”。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在清得能看见沙粒的河边浅水中,捕捉爬出来晒太阳的乌龟。大乌龟呢,听见动静哧溜一声顺水逃走了,而小的乌龟则憨憨地,划动着四肢左看右看,似乎不知该往哪里走。有那么一会儿,它竟怔怔地望着你,像一个萌萌的孩童,让你顿生怜意,只好轻轻地捉起它,逗弄一会儿,再把它放回水里去。
秋天的河岸上,比起夏天更具有吸引力,微风轻轻地吹,河水哗哗地流,几只颇具仙风道骨的白鹭,不时在河面上飞上飞下,白色的身影,清脆的叫声,在空旷的川道里传得很远很远,让人心旷神怡之余,恨不得把这恬静的时光永远留在身边。
冬天河水结冰了,听不见河水的笑声了,但那冻得如水晶般的河面却对孩子们更有吸引力。一个个穿着笨重的孩子,或张开双臂、挺着双腿,凭借着前冲的惯性凤凰展翅般在冰面上滑行;或单脚踩一片薄饼似的石块,作金鸡独立状在冰面上飞翔。呼出的热气中伴随着的嘻嘻哈哈的笑声、叫声、喊声,让童年的生活演绎出了别样的幸福。
然后我上中学了,参加工作了,又参军入伍了,虽然离家乡的小河越来越远,但那深入骨髓的乡愁却时不时地漫上心头。
我终于站到了阔别多年的小河边上。
河水像蠕动的银蛇从西向东浅唱低吟而过,远看,波光粼粼,满河流银。近看,倒映进清凌凌的河水里的蓝天更蓝,白云更白。突然,河面上泛起了涟漪,一条尺把长的鱼跃出了水面,灰白的鱼肚溅起一串晶莹的浪花后又潜入水中,眨眼工夫它又在下游上演起了鲤鱼跳龙门的把戏。小河有大鱼了,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
水边上,那白的、灰的、红的、紫的、黄的鹅卵石像特意为小河镶嵌的五颜六色的花边,看一眼立马就唤醒了小时候那种光脚踩在上面酥酥麻麻的感觉。略高于河道的滩地上,茂盛的绿草像厚厚的地毯,伴着河水从上游一路铺下来,一直铺到了眼睛望不到的尽头。
河堤上,已具规模的护岸林在风中摇曳生姿,时不时发出的合唱颇具千军万马的气势,惊得栖息在树林里的各种鸟雀飞出树林,绕河面盘旋几圈后,又空降到树林里,使空旷的河道显出了勃勃生机。
“呱——”“呱——”突然,随着几声高亢的鸣叫,三只白鹭从下游飞了上来,落在了水边一块大石头上。
那是我小时候见过的白鹭,它们还有,它们还在!我蹑手蹑脚向水边靠近,向白鹭靠近。
在距它们十米左右时,我终于看清了它们,雪白的蓑毛一尘不染,铁色的长喙闪着寒光,黑色的长腿也像细细的钢筋透着硬度和力量,蓝色的眼睛一转一转地打量着四周。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再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展开翅膀飞走了。
我的心神也随着它们飞上了高远而自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