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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均散文的河西风味——对话作者

来源/ 中国甘肃网 作者/ 时间/2024-08-20 10:58:04

李均散文的河西风味

——对话作者

陈新民

河西许多地方,长辈把年轻小伙子称“娃子”,很亲切,够暖心。三十年前,我在高台县委工作,有次和县人大主任一道去张掖地委开会。主任指着台上的你说:“我们山里走出来的这个娃子,吃下大苦的。书念得好,人实为、又干散,公事准能干大!”

乡亲展望你的仕途,我关注你的创作,先前已经在甘肃日报、兰州媒体上陆续读过你的一些散文与诗歌。来到你家乡高台工作,你描述的人、景、事、物近在眼前。身临其境,阅读向深,收获自然更多一些。

  “大山的儿子”,引我攀援绵延的大山

高台县城市民称你们新坝老乡是山里人,我更愿意把你看成“大山的儿子”。你写祁连山“像父亲一般高大坚韧,抵挡着北方的风寒侵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矿产宝藏……呵护一方生灵,为神州大地增添异彩”。打开将由中国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李均诗文选》清样,随着你的笔端,我好像又回到祁连山,渐走渐高渐深远,移步换景雄姿百千重,渺远,丰饶,壮丽,神异……因为心共有远山,我成离你最近的读者。

说起来,你和我都与祁连山有着难解难分的缘份。你参加民工建勤,来到西岔山口修建摆浪河水库。我进二只哈拉,入列修筑连通甘青两省战备公路的民兵方阵。

挖不完的冻土、挥不尽的热汗,填不饱的肚子……苍白花季属于谁?——你我。

后几十年,我们进山出山,无论是跨马踏歌、还是驱车疾驰;无论是坎坷跌宕,还是便当顺畅,面对大山扪心自问,不曾抛荒岁月就是庆幸。你在后记表达的这层意思,我赞同。

仰望祁连,也是寻找存在的意义。历历往事,已积淀为精神财富。财富如何“变现”?价值如何升华?唯有持续努力!把曾经的努力、挫折、欣喜、苦闷、感念、反思诉诸作品,交给读者吧。                

  帐篷的女婿,领我走进温暖的帐篷  

你出生在首都北京,又随父母从北京回到高台。人的命运,其实就是一连串偶然事件组合成某种必然趋势。

在肃南、张掖工作生活期间,你对裕固民族的历史文化生活状况进行了长时期、多维度的调查研究,把握了丰富素材,创作出《做客》《裕固新歌》《裕固风情》《歌声中长大的裕固族》《帐篷的变迁》《夜访牧人家》《祁连牧歌逐云飞》《赛马》《祁连魂》《思情》《一号枪手》等数十篇文章。这一批文章,珍重历史,传播知识,提升文化自信,对裕固民族做了全方位介绍。读后思量,更敬重这个民族,更热爱这个民族。

你写那一座座帐房,写那一个个牧民,小处落笔着实发力,字里行间处处荡漾大爱深情,读来使人动容,掩卷心潮难平。写到这个份上,足以体现你对第二故乡的真诚回报。

  草原的骑手,带我信马由缰看草原

四十年前,我数次到甘南、川北的草原写生,前前后后盘桓过差不多半年光景。在草原,我领略过别处不曾有的美好,结识了别处遇不到的朋友,深化了别处不曾有的生命体验。我画过草原景,写过草原人。看了你写的草原,觉得真应该跟着你再走走才好。

你与河西走廊草原有着接连体温的脉动,你对这里的河流,草木、动物,处处上心,写来如数家珍。《大草原》《草原情结》《裕固草原的记忆》《请到裕固草原来》《沸腾的草原》《草原春雨》《绿色的生命》《帐篷新声追彩云》《梭梭自述》《芨芨草赋》……一篇又一篇,展开长长的风情画卷,令人目不暇接。在《抓喜秀龙草原纪行》里你写道“信步于丰草如茵,野花灿然的草地上,仿佛在纯净恬淡的童话世界徜徉,不由得赞叹大自然这位无与伦比的神功巧匠,甚至会童心萌发,想要在草地上,打滚儿、奔跑……”,你在《仰望祁连》中写下“雪浪般涌动的白牦牛,是祥瑞之风,是灵光吉照……”没有牧区生活经历,没有与牧民的共情,很难有这般现场感十足的文字张力。

蜿蜒流淌的隆畅河、摇曳起舞的红柳丛、灿若舒锦的花海,苍茫厚重的雪山背景,在你的笔下邈远又昵近,苍茫还真切。你开辟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天域,营造出一方令人神往的乐园——那些事、那些人、那些场景、那些画面,冲击视域,激荡心扉。读你作品,犹如再次信马由缰走草原。

  “笔杆子”与文学江湖

浓郁的抒情色彩,晓畅的叙事方式,使你步步走上文学高地。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不容易?我最清楚。

过往岁月,你和我手中的笔,多时用来写公文。从基层单位写到县里,写到地市,写到省城。你我又从省城下到县上,从县干到地、州,再回到省里。两个回环间,较长的时间里,我们的身份是所谓机关的“笔杆子”。

“庙堂”相对民间而言,古代朝廷办文机构,被称之为“庙堂工坊”,坊间大佬,往往身兼文学江湖的领袖。现在情况不同了,寄情文学江湖的人虽然越来越少,仍不失为一种特殊文化群落。

特殊的文化群落,松散在各种机关内外。散文门槛低,群落扩展易,众多写手云集于此。散文写好难,坚持大不易,许多写手又转身而去。

当职场生涯已成既往,手中的笔由自己支配,新的起点随之呈现。用白纸黑字记述的别人不曾有过的种种经历,无疑是积极的选择。做出这个选择,意味着迈进艰辛坎坷的上坡路。

你这本诗文选面世,对我是一种启示,一种鼓舞。相信也会感动更多曾出入机关走向文学的作者。

  跨界写作的困惑

1998年,你的论文《从甘肃二十年的改革开放看解放思想的先导作用》,入选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二十周年理论研讨会。会议结束时,你在人民大会堂接过论文入选证书。

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机关写作和文学创作有着共性要求。无论说理还是记事,无论评价还是抒情,都是特定时代的反映。不同的是,前者侧重理性传达,后者追求感性表现。你和我长期从事机关文字写作,深知其规程之严格,行文要求与审美之疏远。跨界写作的纠结,常因此胶着。

曾几何时,机关选拔写手,多从舞文弄墨的文青中寻找。看到你八十年代发表的那些散文诗歌小说,可以想象当年对文学的炽烈追求。我还想起八十年代自己周围那些选进省、地、县机关的文青,经过十几年、几十年,后台写材料者,终于登上前台念起材料,往返于两种文体间,有正效应,如丰富人生体验,增进观察思考深度。亦有副效应,如弱化审美追求,磨损文学趣味——行文重论述轻描述,不自觉地流露文件、社论语气,这些弱点,在特殊文化群落具有共性,在我和你创作中也不同程度地存在。于是,我建议你增加附录三,想的是,请读者走进“原矿”,以便有比较地开采和“冶炼”,从而拓展把握作品的维度。   

 那一年,在漳县

漳县曾经是省上扶贫联系点,每年,省委研究室都要派一位处长来县里蹲点,1996年来的是你。你刚来,我即指派一位副书记陪你去各乡镇调研熟悉情况。很快,乡镇就有信息反馈:“新来的工作组长对基层太了解,看事准,拿事稳……”得知你在肃南当过几年县委办公室主任,有人啧啧:“怪不得!”

有个周末,我让司机拉咱俩上了一趟远乡韩川。车行至草原深处停了下来,放眼四周,山岚郁纡、空水澄鲜,草木葳蕤。平素温文尔雅的你,此时此地却抖肩扬臂,唱起赞美草原的歌曲,一会儿用西部裕固族语言唱,一会儿用东部裕固族语言唱。歌声,回响在人迹罕至的草原,清泉般流淌在我心间。你对草原的那份缱绻,听得我泪水盈眶;听得曾在青藏高原服役多年的司机坐立不安……

看了你写的一些诗篇,回想你草原放歌的情景,我想,守望诗与远方,仅靠心仪还不够,还要有超越环境、超越自我的意志。

  开掘富矿提炼精品

担任县委书记,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阅历。

2000年,我离职漳县,你赴任天祝。去贫困县前,我们都在河西走廊条件较好的县上工作过。两地反差,双重经历,使我们有了更多共同语言,谈论最多的还是县上那些公事。可以说,我们各自的决策里,融入过对方的经验和智慧,这是友谊的“硬核”,也是我把你的作品读进去又读出来的前提。                          

我是离你最近的读者,欣赏你的作品自有与众不同的角度。你写在天祝上乌梢岭去藏族贫困户家访,写下抓喜秀龙草原与灾区牧民一起过大年,那情形仿佛又把我带回漳县山乡,带我回到当年走访贫苦户,安抚灾民的现场……

作者与读者的互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共情。而共情的生发,与相近的生活体验、以及由此引发的相似的审美情趣息息相关。我看散文,不喜欢出语赫赫的,自己写散文,总避开煌煌叙事,这也算“有是格,便有是调”吧。看你心贴大地一路写来,文字沾着山间泥土,冒出炕土热气,流溢野草芳香,于朴素处见真情,于微末中寻真章。我能不喜欢?    

弥足珍贵的往昔,亲切隽永的回忆,借助文学的力量为更多人共享,便是创作。你努力了,你做到了。县上那几年,是最没有条件静心写作的几年,也是最有可能积累文学创作素材的几年。你离开后写天祝的系列篇章,以文学形式重温县上的工作片段,以简朴而隽永的情致,吸引读者,感动读者,扩充了全书的精神容积,聚集成文本高光。启发从过政的作者:昔日的工作经历中,有的是文学富矿。

开掘富矿,提炼精品,前面的路,长着呢。      

  河西走廊——寻美的坐标                        

美,首先在于发现,然后才是表现。文学之所以美,不仅在有尽之言,而犹在无穷之意。在寻常生活中,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美,才能在更广阔、更深远的意义上诗意地表现,才能激活人们的审美通感,才能广泛地、持久地拥有读者。

你是视野开阔的作家、且行且歌的诗人。你的笔触伸向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作品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但是,我始终认为,河西走廊从来是你写作的重头戏。河西走廊,也是我一直努力描绘的对象。   

你写了《石窝青松》,我写下《红军树》;你写了《沙海里的明花草原》,我写下《娜馨的草原》……这可不是简单的题材“撞衫”,而是内心河西情结的折射。河西情结赋予给我们的,是发现一方土地一方人美的眼界,是表现一方水土一方人生活的动力。

感觉到河西风味,正是我珍惜你作品的最重要原因。               

表现出河西风味,体现你提纯文学趣味的持久努力。

最后再说两句。新版中,你二十四年前写母亲非常岁月的,那些沉郁而精准的叙说,那些有揭示、有反思的章节,为什么不见了。你当过县、地区、省三级宣传部的领导,一定自有考量。但是我要说,幽暗阴冷的世相,正是母亲光明磊落的反衬;重重灾难的深处,有着母亲人格品行高扬的底座。没有这些,现实关怀会不会降格?

博尔赫斯声称:“我写作,不是为了声名,也不是为了特定的读者,我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宁。”

颇有同感,抄给你看看。

2023年冬月于北京

(作者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中共中央先进性教育活动办公室宣传组副组长、中国国土资源报党委副书记、国土资源部离退休干部局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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