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和我的祖国】从陶瓷之路到电力高速
陈学仕
家乡红山窑,是一个因陶瓷出名的地方。据旧志记载,红山窑的瓷窑已有六七百年的历史。但由于土质比较粗,烧出来的陶瓷都是些水缸、坛坛罐罐之类家什中的粗糙物件。
即便如此,它也曾是家乡人引以为傲的资本。尤其在20世纪80年代初,村子靠着这些粗瓷制品而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乡村。
农闲时节,从瓷窑买了缸,装好缸车——为了装最多的缸,大缸里面装中缸,中缸里面装小缸,小缸里面再装坛坛罐罐,带好干粮,马鞭一甩,“驾,驾——”扬起一股尘土,唱着家乡小曲,兴冲冲地赶向了周边的乡镇和城市。
村民们用一口口缸、一个个坛坛罐罐换来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过了三五年,手头已有了点积蓄,就到信用社贷点款,几家联合买了手扶拖拉机。以手扶拖拉机代替马车,致富的速度迅速提升,当时的红山窑几乎成了周边地区万元户最多的地方。
曾在民勤县瑞安堡看到一口大缸。瑞安堡共有庭院三进、房间140多间。这个大型庄园里,让我一直不能忘怀的却是那口大缸——它立于庭院当中,容量是我所见过的大缸的两三倍,里面储满了水。原来这水缸,不仅是储水的工具,还在旧时代用作消防。之后又去过一趟瑞安堡,那口大缸还在,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后来明白,它或许不一定产自于我们红山窑的瓷窑,但它里面装满了我的乡愁。
在家乡的焉支城和附近的三角城,也曾看见过许多散落的陶片。它们像周围散落的石头一样散落在地上。但我不觉得它们是如石头一般的,它们是有自己的体温、脉搏和呼吸的。焉支城建于公元311年,据专家考证,三角城也有两三千年的历史。这两座古城的陶片,和瑞安堡的水缸一样,它们曾有一样的生命。好多次,在博物馆看见那些静默的坛坛罐罐,我就想起家乡的缸,虽然它们早已停止生产,但依然顽强地活在记忆里。记忆是一座庞大的博物馆,只是我们很少光顾这座博物馆。但是,每当我们记忆中的某个亮点复活的时候,它就会像缸面上的釉,在黝黑的背景上发出闪亮的光。
河西走廊有着丰富的风能资源,家乡人说风是我们最大的“特产”,一年刮一场,从春刮到冬。家乡风多雨少,村民们不论是赶着马车,还是开着拖拉机去外地卖缸,都是风里来风里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几年,家乡东北面的焉支山、北山脚下,立起一架架风力发电机。那些发电机挥舞着巨大的手臂,日夜不停歇地将乡亲们讨厌的风变成了喜爱的电。时时转动的叶片里,有着风的凌厉,更藏着光明的梦想。
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刚刚上学,每天晚上趴在煤油灯下写作业,鼻孔总是被油烟熏成两个黑窟窿。后来通了电,灯泡照亮城镇乡村,人们的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不过电力还是比较短缺,一到夏天,就要把时钟拨快一小时,以充分利用日光时间,谓之“夏令时”。如今,夏令时也和家乡的瓷窑一样,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国网的众多电力枢纽,其线路从焉支山、北山脚下穿过。那些电路载着一路风尘,从帕米尔高原星夜启程,一路欢歌笑语,穿星星峡、河西走廊,过黄河长江,翻越祁连秦岭,用西电东送的壮举,为国家建设输送电力。
曾经的陶瓷之路,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能源之路。这能源之路,不仅有飞行空中的输电之路,还有深埋地下的天然气之路,那是和西电东送并行的西气东输工程。
有一次从几辆拉着风力发电机叶片的大卡车旁路过,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它们。那四五十米长的叶片让人想起庄子笔下的鲲鹏,在它旁边,感觉呼吸都有了100公里的时速。
大风起兮云飞扬。在G30高速,熙来攘往的车辆,每天都在以风的速度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