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九世纪的皮氈袜(新疆塔里木盆地扎洪鲁克古墓出土)
西汉女式夹袜(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
清乾隆皇帝冬天穿的棉袜“绣龙纹缎袜”
倪方六
今日立冬,二十四节气中的立冬意味着冬天的开始。立冬日,水始冰,地始冻。枯木寒枝,溪桥青石凝霜。北国初雪霏霏,山月苍凉,雁声入梦,江南晚桂未凋。
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在我国古代,为抵御严寒,古人很早就发明了“足衣”以护脚、保暖。所谓“足衣”,即今天所说的袜子和鞋。古人冬天穿的棉袜有“夹袜”“千重袜”“兜罗袜”“绒袜”等,目前存世较早的一双袜子是公元前九世纪的皮氈袜,出土于新疆塔里木盆地南缘的扎洪鲁克古墓中。
古人何时开始穿袜子
《左传·哀公二十五年》中记载了一个故事:卫国大夫褚师声子穿着袜子,参加卫出公的聚会,即所谓“褚师声子韤而登席”。因为太随便、无礼,惹得卫出公大怒,要将他的脚砍断,褚师声子吓得赶紧逃走。
这里的“韤”读作wà,是“袜”字的早期写法。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称:“韤,足衣也。”从《左传》记载的这则故事可以知道,中国人穿袜子很早,先秦时人们已穿袜子了。但是,这还不是最早的穿袜子记载。
依据《韩非子·外储说左下》中的说法,至迟在“三代”时的商末,人们已穿袜子了。周文王姬昌当年率兵去攻打商朝的属国崇国,走到一个叫凤黄山的地方时,袜带子松了,自己动手将带子系好。原文即:“文王伐崇,至凤黄虚,韈系解,因自结。”这里的“韈”,与“韤”一样,也读作wà,同为古袜字,但与今天人们穿的袜子不同,是皮质袜子。“韈”与“韤”同为皮袜,但用料不一样,有韋(韦)革之别。
《淮南子·览冥训》有这么一个比喻:“夫道之与德,若韋之与革”,可见韋与革在古时有明显的差别,韋的处理工艺更先进。具体说来,“韈”是用去毛兽皮做的袜子,而“韤”则是熟兽皮做的袜子,要柔软舒适一些,商末周文王穿的韈,便没有周后期褚师声子穿的韤好。
现代考古发现已证实,早期人们穿的袜子确为皮袜。目前存世较早的一双袜子是公元前九世纪的皮氈(zhān)袜,出土于新疆塔里木盆地南缘扎洪鲁克古墓中。
到汉朝时,袜子已流行用纺织品缝制了,人们基本不穿皮袜,现代考古出土的汉朝袜子都是布帛质地的。
“衤”旁的“襪(wà)”字的出现,也是证明。东汉刘熙在《释名·释衣服》中已使用“襪”字:“襪,末也,在脚末也。”同时期还出现了“纟”旁的,这是“袜”的异体字,也是纺织品制作的袜子。
古人冬天的袜子什么样
古人穿的袜子也有冬夏与单棉之分。古人称夏天穿的袜子为“暑袜”,暑袜质地轻薄,透气性好。但古人冬天穿的袜子比暑袜款式更多,冬天穿的棉袜一般都是多层袜,夹层中纳入保暖材料。
汉代的“夹袜”就是一种棉袜,这种袜子较单层袜厚实,里外两层,故名。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中曾出土过两双夹袜,由双层素绢缝成,袜面用绢较细,袜里用绢较粗。这是女袜,出土时放置在棺木边箱的竹笥之内,从袜子当随葬品来分析,那时袜子已是生活中必备衣物。
唐朝人冬天穿的袜子叫“千重袜”,用一层又一层的罗帛缝纳而成,因此得名。从宋陶谷《清异录·衣服门》“千重韈”条所记来看,千重袜有十几层:“唐制,立冬进千重韈。其法用罗帛十余层,锦夹络之。”
宋朝人冬天穿“兜罗袜”。“兜罗”是兜罗树所结之絮,属于木棉,将之缝进夹层中,就做成了既保暖又柔软的兜罗袜。南宋陆游《天气作雪戏作》中提到过这种棉袜:“细衲兜罗袜,奇温吉贝裘。闭门薪炭足,雪夜可无忧。”
兜罗袜在宋朝很受欢迎,北宋黄庭坚在得到晓纯禅师送的兜罗袜后,特作《谢晓纯送衲袜》诗表示感谢:“剗草曾升马祖堂,暖窗接膝话还乡。赠行百衲兜罗袜,处处相随入道场。”
明清时,人们已穿上了真正的棉袜——里外层之间用棉絮作为填充物的袜子。除了棉袜,还有绒袜——用羊绒做的袜子。明末宋应星《天工开物·乃服》中“褐毡”条称:“南方惟湖郡饲畜绵羊,一岁三剪毛,每羊一只,岁得绒袜料三双。”
羊绒袜曾是明末最流行的袜款。明范濂《云间据目钞》记述:“近年皆用绒袜,袜皆尚白,而贫不能办者,则用旱羊绒袜,价甚省,且与绒袜乱真。”
古代女袜有什么讲究
古人穿的袜子在款式和穿法上跟今天很不一样,古人袜口上缝有带子,如鞋带一样。长沙马王堆西汉墓中出土的两双夹袜就都有带子。系带子主要是因为袜筒较宽松,加上布帛的弹力不足,用带子系在脚脖(胫)上才不会滑落。五代马缟《中华古今注》卷中“襪”条即称:“三代及周著角襪,以带系于踝。”具体怎么系袜带子则男女有别:男袜带子由后朝前系,女袜带子由前朝后系。
古代女袜比男袜用料更讲究。新疆民丰东汉一号墓出土过一双女袜,以彩锦制成,锦面以绛紫、黄褐及白色织出菱纹“阳”字,菱纹排列齐整,织物均匀细密,很漂亮,出土时还穿在脚上。
魏晋时,讲究的女袜都用绫罗缝制,谓之“罗袜”。曹植《洛神赋》中所谓“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描写的就是当时女性穿罗袜的样子,“凌波”一词遂成古代文人笔下女袜的代称。高档女袜还会绣上图案以作装饰,《中华古今注》记载:“至魏文帝吴妃,乃改样以罗为之,后加以绦绣画,至今不易。”
隋唐时比较讲究的女袜则多用五彩绵缝制,再绣上花鸟一类图案,谓之“锦袜”。我国古代最出名的一双锦袜,大概要算唐玄宗李隆基的宠妃杨贵妃穿过的锦靿(yào)袜。所谓“锦靿袜”,就是袜筒用彩锦做的锦袜。“安史之乱”中,杨贵妃被迫自缢于马嵬驿的一棵梨树下。一位在当地开旅店的老妇拾到了杨贵妃的一只锦袜,过往客人听说后都想看看摸摸这件稀罕袜,但谁想摸就要给老妇钱。据宋乐史《杨太真外传》:“相传过客一玩百钱,前后获钱无数。”
由于流行缠足,宋代还出现了专为小脚而设计的尖头袜。缠足都有裹脚布,随之还设计出了一种无袜底的“半袜”,穿时可裹于胫,上不过膝,下达于踝。到明清时,这种半袜发展成了小脚女性的“裹腿”。
裹腿袜的防寒保暖效果极佳。清徐珂《清稗类钞·服饰》记载:“南方妇女之裤,不紧束,至冬而虑其风浸入也,则以装棉之如筒而上下皆平口者,系于胫,曰‘裹腿’,外以裤罩之。”
古人进门为何要脱袜子
不仅袜子本身有讲究,古人穿袜子的规矩也不少。如对官员来说,在不同场所穿的袜子都有严格规定,颜色不能穿错。如汉朝,出席宗庙等重要祭祀活动要穿红袜子,即《后汉书·舆服志》中所谓:“祀宗庙诸祀则冠之,皆服袀玄,绛缘领袖为中衣,绛绔,示其赤心奉神也。”古人称红袜子为“朱韈”,汉代这种朱韈礼仪对后世影响很大,明清时期朱韈还是皇帝穿的袜子。《明史·舆服志二》:皇帝冕服,“襪、舄皆赤色。”
在我国古代,穿袜子有规矩,脱袜更有要求,早期进门有“跣袜之制”,与进门脱鞋的“脱履之制”是一套礼俗。
在桌椅一类家具没有发明前,古人就餐、会客等都是席地而坐,所以要把鞋子先脱掉放在门口,然后才能进去。如果看到门口放了两双鞋,说明屋内有人,不宜贸然进入,听到他们高声说话后才可进去。这就是《礼记·曲礼》所谓:“户外有二屦(jù),言闻则入,言不闻则不入。”此即古人的“脱履之制”。
“跣袜之制”比“脱履之制”的敬重程度更高,如果屋里有长者或贵客,除了脱鞋,还须把袜子也脱下,即所谓“跣袜”。不跣袜则是严重失礼。
清赵翼《陔余丛考》卷三十一“脱袜登席”条,对“跣袜之制”有专门的说明:“古人席地而坐,故登席必脱其屦……然臣见君则不惟脱屦,兼脱其袜。”为什么?因为“古人以跣足为至敬也。”
“跣足上堂,跪而斟羹”是先秦时古人的礼数,到汉朝仍很流行。据《史记·孝文帝本纪》:孝文帝死前下的遗诏中有一条:“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践。”西晋尚书郎晋灼注称,这里的“践”字当作“跣”:“跣,徒跣也。”
一直到唐代,进门脱袜子的要求才不被重视。但在皇家举行祭祀时,“亦尚有跣袜之制”。